短暂的调息后,孙建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未减。他凝视着前方十米外那三个静静悬浮、散发着理性白光的几何结构,如同在审视三头沉睡的、形态规则的星空巨兽。
云芷萝站在他身侧,依旧心有余悸,方才那百米几何陷阱的恐怖,让她深刻理解了此地“平静”表面下隐藏的致命杀机。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一切唯孙建马首是瞻。
“孙道友,我们接下来……”她轻声询问,目光在那球体、多面体和拓扑环之间游移,带着一丝茫然。这些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边界。
孙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混沌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扫描着三个结构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信息密度以及潜在的连接关系。同时,他怀中的天机罗盘虽然平静,但当他将注意力分别投向三个结构时,罗盘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偏向性的温热感。当他注视那个映照星辰脉络的多面体时,温热感最为明显。
“先从这个开始。”孙建指向那个层层嵌套、缓缓开合的复杂多面体,“它似乎与星辰、能量脉络相关,或许与你星枢阁的传承有某种隐性关联,也可能与罗盘感应的‘本源碎片’线索最为密切。”
他顿了顿,补充道:“保持警惕,我无法预知接触它会引发什么。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后退,必要时……我会再次动用‘混沌镇空’争取时间。”
云芷萝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残存的星辰之力凝聚起来,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孙建深吸一口气,没有贸然用手触碰。他再次将“逻辑核心”托于掌心,神识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如同探出的触角,在“逻辑核心”散发的柔和白光庇护下,缓缓靠近那个星辰多面体。
就在他的神识触须即将碰触到多面体表面的刹那——
“嗡!”
整个星辰多面体骤然光芒大盛!其表面那些映照的星辰图案与能量脉络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变幻!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秩序的意念流,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水,顺着孙建的神识连接,轰然涌入他的识海!
“呃!”孙建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血色上涌,青筋暴露。这信息流的冲击,比之前解析墙壁石刻时更加狂暴、更加直接!这并非温和的知识传递,更像是将一个浩瀚星系的变迁史,强行塞入一个凡人的大脑!
他的识海中,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宇宙的生灭!
无数星辰的诞生、演化、衰亡、爆炸……庞大的星云流转,星系碰撞的瑰丽与毁灭,引力透镜造成的时空扭曲,暗物质与暗能量构成的不可见骨架……还有一道道贯穿虚空、维系着星辰运转、代表着某种基础法则的“能量脉络”(或称法则之线)!
这些景象并非单纯的画面,而是夹杂着海量的数据:星辰的质量、坐标、元素丰度、能量辐射谱;能量脉络的强度、曲率、波动方程;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关于“法则节点”和“网络稳定性”的标注……
这其中,孙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关键的碎片信息:
? 监察者日志片段:“……G-737扇区,‘生命温床’实验场,法则网络运行稳定,‘灵能’参数注入完成,观测周期启动……”
? 警报记录:“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维干涉!来源:代号‘归寂’……‘剥离’协议被强行触发!目标:‘灵能’核心本源……”
? 损伤报告:“法则网络完整性遭受结构性破坏……‘灵能’本源碎裂,碎片编号Alpha至omega散落……‘生命温床’环境参数急剧恶化,熵增失控……”
? 星图标记:在无数星辰背景中,有几处区域被高亮标记,并附有简单的注释:
? 标记点A(相对清晰):坐标(隐匿),注释:“碎片Kappa(惰性),高浓度魔煞环境,疑似与‘归寂’残留力场耦合。”
? 标记点b(较为模糊):坐标(严重缺损),注释:“碎片Lambda(活性?),深空禁区,存在强烈时空乱流及未知生命反应。”
? 标记点c(极其黯淡):坐标(几乎无法识别),注释:“碎片……(无法辨识)……最后信号指向……可能与‘原始意志’残响有关……”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洪流中的礁石,狠狠撞击着孙建的认知。“生命温床”实验场?难道他们所在的修真世界,竟然是某个名为“监察者”的高等存在设立的实验场?“灵能”就是他们修炼的灵气本源?而那场导致上古法则崩坏的“大战”,真相竟然是名为“归寂”的存在强行触发了“剥离”协议,夺走了“灵能”核心本源,并将其打碎?
虚渊教寻找的“本源碎片”,就是这些散落的“灵能”核心碎片!而天机罗盘感应的,很可能就是标记点A所指的“碎片Kappa”,也就是位于这片魔骨林深处,与“归寂”残留力场(很可能是那万化归墟瘴乃至整个上古战场的怨念与魔煞之源)耦合的那一块!
信息流仍在疯狂涌入,孙建的识海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湖水,剧烈沸腾,神魂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知识的海洋彻底吞没、同化,变成一具失去自我意识、只承载着数据的空壳。
“孙道友!”云芷萝看到孙建身体剧烈颤抖,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贸然触碰他,只能焦急地呼喊。
就在孙建意识即将被冲垮的边缘,他掌心的“逻辑核心”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它散发出更加凝实的白光,并非强行阻断信息流,而是在孙建的识海中构建起一个临时的、动态的“信息过滤与缓存模型”。这个模型基于“逻辑核心”自身的数学逻辑和对“监察者”技术的部分理解,帮助孙建将无序狂暴的信息洪流进行初步的分类、降噪和暂存,极大地减轻了他神魂的直接压力。
同时,孙建强大的意志力与混沌神魂的特性也显现出来。混沌,本就包含无序与有序,拥有极强的包容性与演化能力。他的神魂在最初的冲击后,开始主动适应,如同海绵般吸收着那些能够理解的知识,同时将暂时无法理解的庞杂信息暂时“隔离”在“逻辑核心”构建的缓存区。
他集中精力,全力捕捉并记忆那些关于“碎片”坐标(尤其是标记点A的相对清晰坐标)和“剥离事件”本质的关键信息!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可能只有几息,也可能长达数个时辰。当星辰多面体散发的光芒逐渐恢复正常,信息流的冲击开始减弱时,孙建猛地切断了神识连接,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已然浸透了他的青袍。
“孙道友!你怎么样?”云芷萝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问道。
孙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闭上眼睛,快速梳理着脑海中那些被强行塞入的记忆碎片。标记点A的坐标已然清晰印刻,关于“实验场”、“剥离协议”、“本源碎片”的惊人真相也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明悟。
“我看到了……一些真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上古,关于虚渊教的目的。”
他简要将“实验场”、“灵能本源被剥离打碎”以及“碎片”的存在告知了云芷萝,但隐去了具体的坐标信息。并非不信任,而是此事关系太大,知道得越少,对她可能越安全。
云芷萝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清丽的容颜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世界观崩塌的震撼。
“我……我们的世界……是实验场?灵气是……被注入的参数?上古大战是……本源被抢夺?”她喃喃自语,感觉脚下的地面都有些虚幻起来。星枢阁世代钻研星辰天道,推演万物命理,却从未想过,他们孜孜以求的“道”,可能只是别人设定好的“程序”?
这种认知的颠覆,比任何法术攻击都要来得猛烈。
“现在不是沉浸于此的时候。”孙建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并且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虚渊教还在外面守着。”
他的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几何结构——那流淌数据符文的球体和进行拓扑变换的环。
“这个星辰多面体主要记录了星图、能量脉络和部分事件日志。另外两个,一个可能是更详细的观测数据记录单元(球体),另一个可能是控制终端或更高权限的验证接口(拓扑环)。”孙建分析道,“我们时间有限,风险未知,不宜再轻易尝试接触它们。当务之急,是找到离开这里的‘门’。”
他相信,这样一个精密的“观测站”,绝不可能只有来时那一个单向入口。一定存在其他的出口,或者控制出口的机制。
而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那个似乎具备控制功能的——拓扑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