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苏晚照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台超频运行到快要烧掉cpU的古董电脑，耳内是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仿佛有几百只电子蝉在她颅内开演唱会。
眼前那半透明的系统界面上，金色的K线图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断崖式下跌，那是沈家信誉的临终心电图。
她脸色苍白，指尖却稳如磐石，在光滑的梨花木桌面上，用一种极富节奏感的韵律敲击着。
哒、哒哒、哒……摩斯电码，古老而高效。
一旁的阿四屏息凝神，手里的炭笔在纸上疾走如飞，活像个正在接收天神谕旨的书记官。
“老大说……信誉券每日限量发行五千张，只兑换真金白银，沈家的银票……一个子儿都不要。”他速记完毕，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大，心里只剩下两个字：牛哔。
都这样了，还能一心多用，指挥若定，这哪里是凡人，这分明是开了天眼的神仙姐姐。
另一边的小陆则像个尽职的僚机，迅速递上一张绘制精密的图纸，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大小姐，金库的通风口图纸搞到手了，就在沈府祠堂的地下。我查过了，那条通风管道的末端连接着城外的护城河河道，位置极其隐蔽。老周已经安排了他手下最擅长凫水的好手，随时可以从水下潜入，神不知鬼不觉。”
苏晚照的眼睫微微颤动，表示自己已经收到信息。
她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在这场无声的金融绞杀战中。
沈家，这个盘踞江南数百年的商业巨鳄，它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黄金，而是即将一文不值的废纸。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运河码头，风声鹤唳。
谢昭一袭青衫，立于一艘巨型福船的船头，衣袂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他手中没有刀剑，只有一枚代表太学最高学子身份的玉质令符，以及一封盖着清流党领袖私印的密信。
他身后，是来自江南各州的商帮首领，一个个都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江湖，此刻却都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诸位，”谢昭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寒冰的钢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沈家以劣币充当米粮款，扰乱市价，致使江南米价一日三变，民怨沸腾。在座的各位，谁没吃过沈家的亏？谁的商路没被他们霸道地截过流？”
一番话，直戳在场所有人的肺管子。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有愤怒，有忌惮，更有蠢蠢欲动。
谢昭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举起手中的令符和密信，声调陡然拔高：“今日，我谢昭以太学士子之名，并携恩师之信，在此立誓。沈家一日不倒，江南米价一日不稳，我等商路便永无宁日！我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断其货，压其价，封其路！”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汉子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应和：“谢公子说得对！他娘的，老子早就受够沈家的鸟气了！我老周第一个响应！”
正是老周，漕帮里最讲义气也最头铁的船老大。
他大手一挥，身后百余艘商船上立刻升起一面面黑底白字的大旗，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拒运沈货！”
百舸争流的运河之上，这百余艘商船竟齐刷刷地集体抛锚，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水上长城，硬生生将繁忙的黄金水道截断。
这番景象，比千军万马对垒还要震撼人心。
“老周都干了，我们怕个球！”
“算我一个！沈家欠我的五千两银子，拿银票糊弄我，我呸！”
“干了！大不了回乡下种地，也比被沈家吸血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了老周带头，其余十三州的商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响应。
一时间，运河两岸，“拒运沈货”、“抵制沈票”的旗帜迎风招展，汇成一片声势浩大的海洋。
沈家的商业帝国，其赖以为生的主动脉，在这一刻被彻底掐断。
消息以比瘟疫还快的速度传回了苏城。
苏记米铺门前，早已排起了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百姓们一个个面带焦虑，手里紧紧攥着花花绿绿的沈记银票，那曾是财富和信誉的象征，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
“下一位！”阿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嗓门亮得像面铜锣，“乡亲们听好了！咱们苏记只认两种东西：要么是叮当响的真银子，要么是我们苏记自己发行的信誉券！沈家的银票，就是擦屁股都嫌硬，一概不收！谁要是敢拿假银子或者假券来蒙事，别怪我阿四直接扭送官府！”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挤到前面，她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捧着几枚边缘磨损严重、甚至有些发黑的旧银元，怯生生地问：“后生……我……我这银子，还算数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枚破旧的银元上。
按市面上的规矩，这种成色不足、分量不够的“烂银”，商家要么拒收，要么就要大打折扣。
没等阿四回话，一直静坐的苏晚照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原本因精神透支而略显黯淡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惊人。
她缓缓起身，亲自走下台阶，来到老妇人面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微笑着，亲手从老妇人掌心接过那几枚烂银，仿佛接过的不是钱，而是某种珍贵的信物。
“算数。”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阿婆，只要是银子，无论新旧，苏记都认。”
她转身对阿四吩咐道：“按足额给她兑换一张信誉券，再送阿婆一包蜜饯。”
阿四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响亮地应道：“得嘞！”
老妇人接过那张印着淡蓝色水纹、中央是一个古朴“苏”字的信誉券和一包香甜的蜜饯，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鞠躬。
这一幕，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天爷！她……她真的收烂银啊？”
“不打折扣，还送东西？这苏家小姐是散财童子下凡吗？”
“格局！看见没？这就叫格局！跟沈家那种只认钱不认人的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家里还有几块祖上传下来的碎银子，快，回家拿去！”
舆论瞬间反转。
百姓们对沈记银票的恐慌，迅速转化为对苏记信誉券的狂热追捧。
人们奔走相告，苏记不仅是卖粮的，更是危难时刻唯一肯认“良心”的商家。
信誉，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这一刻，化作了比黄金更坚实的根基，深深扎入民心。
沈府，书房。
沈不归素手执笔，在一张泛黄的诗笺上落下最后一笔。
她面前，是一座精巧的紫檀木机关盒。
随着她将最后一枚字钉嵌入对应的凹槽，机关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缓缓开启。
“七十二万两，藏于东井——非水井，乃‘冬景堂’地砖第七行第七块。”她轻声念出父亲遗留的机关诗码的最终谜底，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道谜题，她解了整整三年。
她将从盒中取出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黄铜密钥，放入一个锦囊，递给对面的谢昭。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为他选的坟墓。”她的眼神空洞而决绝，“拿着它，去终结这一切吧。”
谢昭接过锦囊，入手冰凉。
他深深地看了沈不归一眼，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郑重的点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家大宅的另一头，气氛却已是世界末日。
“报！老爷！苏记发行什么信誉券，百姓们都疯了似的拿真金白银去换，我们的银库……快要被挤兑空了！”
一个个噩耗如同雪片般飞来，砸得沈世昌头晕目眩。
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反了！都反了！”他咆哮着，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紫砂茶几，“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没了我的货，他们吃什么？没了我的银票，他们用什么？”
他猛地站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他们不是想要我的银子吗？好！我让他们连一根铜毛都拿不到！来人！启动‘熔铜自毁’机关！把金库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化成一滩铜水！”
这是沈家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手段。
金库的地下设有巨大的熔炉和铜液管道，一旦启动，高温铜液会瞬间灌满整个金库，将里面的金银财宝连同一切秘密尽数销毁，玉石俱焚。
几名护库长老领命，面色惨白地冲向金库密道。
然而，片刻之后，一名家丁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老……老爷！不好了！地下的火引……火引全被人拆了！引火的机关也坏了，铜液……铜液流不出来啊！”
“什么？！”沈世昌如遭雷击，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问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鬼魂：“谁……是谁……动了我的命脉？”
那个被他视为最终保障的自毁机关，竟早已成了一堆冰冷的废铁。
他精心构筑的商业帝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已被蛀空了根基。
夜色渐深，密室里只剩下烛火摇曳。
谢昭推门而入时，看到苏晚照正靠在软榻上，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开合，与一旁的小陆交流着什么。
她的身体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像暗夜里的星辰。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用指腹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金库已空，我的筹码——是整个江南。”
苏晚照的指尖轻轻蜷曲，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几个字带来的万丈豪情。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眸光如水，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开端。
窗外，运河之上，第一艘悬挂着“苏记联盟”旗帜的商船，载满了刚刚建立起无上信誉的信誉券与急需的粮盐，在星辉下缓缓驶离码头，驶向一个被重新定义的未来。
苏晚照的脑海里，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刺耳的警报。
“天下商王系统任务：重塑商业秩序。倒计时：37天。”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的疲惫仿佛被这胜利的曙光冲淡了些许。
她看着小陆，刚刚因虚弱而无声的嘴唇，此刻终于挤出了一丝清晰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陆。”
“大小姐，您吩咐。”小陆立刻躬身。
“沈家的金库，虽然被谢公子搬空了，但那地方本身……不能留。”苏晚照的你带上我们最好的五名机关师，去找老周，让他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