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院子里有一间正房,里面包括了厨房和东西两间卧房,正房的两边各有一个厢房,左边的刘姨在住,右边的当做杂物间用。
如果是从前的刘姨,大概会大咧咧的住进正房里的另一个房间,可是现在,她对这位小主子有了畏惧之心,在他的面前倒是拘束了不少,主动收拾了厢房住下了。
正房有两间,东边卧房里放了张床,春秋夏季住来正好,西边卧房里铺了火炕,用来过冬。
说实话,这房子在农村已经非常不错,许多人口多的人家也未必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绝对是让人羡慕的存在。
可是也要分跟什么比,农村的泥土房子跟城里的小洋房根本没有可比性,降级了不是一星半点。
刘姨不知道穆离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的接受,反正她是适应了好久才调整好心态,不那么难以忍受。
穆父兑现他的承诺,让穆离上学,可是上的,却是村里的土房子小学,桌椅破破烂烂,老师的粉笔都找不到整根儿的,冬天需要烧炉子取暖的那种。
就连刘姨这个黑心肝的都觉得有些过了。
可是穆离却好似对这一切没有感觉,只要那面小镜子还在身上,他的情绪就可以一直保持稳定。
甚至于,他还对周围陌生又新鲜的事物产生了一定的好奇心。
第一次踏进教室,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多东西都是他没见过的。
但他在等到老师之前,先迎来了抹着鼻涕、衣服袖口脏得发亮的同桌。
同桌是个黑瘦的男孩,脸上带着被风吹出来的干红,还挺自来熟,看到干净精致的穆离,眼睛都瞪大了,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物种,超大声的嚷嚷:
“哇!你好像我老姑可宝贝的那个陶瓷娃娃!不!你比那个陶瓷娃娃还好看!你是真人吗?”
穆离:“……”
他不太想说话,但哥哥说,出来了,待人接物要有礼貌。
于是他抬起那双大人都害怕的黑眼睛看向同桌的小黑瘦子,用一贯平静没有起伏的语调回答:“是真人。”
然而大大咧咧的同桌小孩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颜色深不深、他的眼神冷不冷,只用更夸张的语调嚷:“哇!你的声音也好好听!你真的不像真人!”
在农村的小学校,来上学的都是十里八沟认识的小孩,大家都差不多,只是干净程度不太一样。
但就算是干净的,在家也不可能不干活,没活儿干的时候也都闲不住,上山下河的,难免显得粗糙了些。
现在穆离往这些小孩中间一坐,真的像个白嫩的瓷娃娃,显眼到发光。
周围好些孩子一早就在看他了,只是不认识,他又板着脸,就没敢上前搭话。
现在听到小瘦子跟他说话,全都看了过来,支着耳朵听着。
穆离从记事起,几乎没有跟同龄人相处过,听到这离谱的夸人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不等穆离回答,同桌已经自行翻到了下一篇儿:“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柱!我爸说了,我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样?厉害吧?”
穆离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聒噪的人,被他的大嗓门儿吵得脑仁儿疼,但还是保持礼貌:“穆离。”
李柱瞪大眼睛:“是叫穆离吗?你名字也好听!啥意思?”
穆离看着他,想了想后解释:“大概是希望我能离给我起名字的人远一些。”
李柱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打跌,最后直接滚到了地上,成功在本就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上又滚上了一层土: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趣!下次我也要这么逗乐儿,我爸是希望我能长得跟柱子一样高!哈哈哈哈哈……”
穆离皱了皱眉,静静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现在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衣服为啥这么脏了。
在一片噪音中,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就快要耗尽。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怀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他马上抬头看向周围,好在并没有人能听得到沈宁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抬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
他的小镜子就藏在那里。
哥哥一定是听到了刚才那些离谱的对话才被逗笑的。
于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还能保持耐心应付一会儿这个离谱的李柱同学。
老师进来时,李柱还没有从地上起来,成功被老师揪起来训了一顿,老实了。
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看得出来水平很有限,比起穆离以往的那些私教老师差远了。
他先是给为数不多的同学们介绍了穆离这个新同学,然后便开始了他催人睡下的讲课。
孩子们在老师的面前不敢造次,但明显这个课堂上对坐相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大家坐的都很随意,只有穆离全程坐得笔直,引得大家不住的看他。
结束第一天的课程回家时,穆离比以往更沉默,吃完饭回了屋,他忍不住问沈宁:“我是不是很怪?”
沈宁一脸随意:“不怪,他们是在学你的好仪态,老师不是都夸奖你了么?”
穆离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可学的。”
只是话虽如此,他的腰身却不自觉的更直溜了些。
说实话,这边的课程难度对于穆离来说几乎就是小儿科,他好像坐在那里都是在浪费时间。
可是他却没有一天旷课,每天规规矩矩的背着书包去上学,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听讲。
穆父听到这个消息都快气笑了,这跟他所预想的完全不同,但是他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
穆离要是喜欢农村,最好一辈子待在那里,如果是这样,他们或许可以相安无事一辈子。
农村通讯艰难,想打电话,得走上好久去大队部,汇报穆离情况这种事就无法像之前那样频繁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