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用袖口抹了把脸，泪痕还挂在脸颊上，眼神却亮了几分。
他望向海天相接的地方，海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精致的暗纹：
“等叔叔来了就好了，他最有办法，当年在西域大漠，我们被困在流沙里三天三夜，最后还是他想出法子找到水源的。”
如烟蹲在沙滩上，用手指在湿沙上画着圈，圈出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那就盼着他能早点到吧，他最好有办法，要不然我们在这里一起当野人吧。”
欧阳克犹豫了半天，手指在膝盖上蜷缩了几下，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低得像怕被海风卷走：
“娘，现在就我们俩，你跟我说实话，我叔叔欧阳锋……我是不是该叫他爹爹？”
如烟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瞪他，眼睛里像淬了冰：
“我看你是又想挨揍是不是？你爹是欧阳烈！”
她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力道不轻。
欧阳克疼得“嘶”了一声，却没躲，只是低着头，声音带着委屈：
“可是江湖上的人都偷偷说，叔叔对我比对谁都好，其实……其实我是他的私生子。”
他说着，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像是背负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说了出口。
如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了软，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哼，那些人都是打不过你叔叔，又嫉妒他的功夫，故意编些瞎话来泄愤的。你爹走得早，你叔叔当爹又当妈地疼你，这有什么好说的？”
她伸手揉了揉欧阳克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
“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欧阳克抬起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娘说的。”
如烟收回手，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话题一转，语气又严厉起来：
“我倒要问问你，我真不知道欧阳锋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一看到黄蓉，就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一样追着不放？简直丢尽了白驼山庄的脸，你知道不？”
欧阳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眼神躲闪着：
“我那不是为了九阴真经嘛。”
如烟眯起眼睛，语气带着警告，
“以后不准再像条舔狗似的追在人家姑娘屁股后面，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样子，我不介意把你的腿打断，让你这辈子都只能在白驼山庄待着！”
欧阳克连忙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地应道：
“是，娘教训得是，儿子记住了。”
自从见到死而复活的娘亲，欧阳克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对黄蓉那点心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一早，他提着个竹篮去海边找海鲜，刚走到礁石滩，就看到黄蓉正蹲在那里捡贝壳。
黄蓉一看到他，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软猬甲，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刺猬：
“你想干什么？”
欧阳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目光落在礁石缝隙里，伸手去抓躲在里面的螃蟹。
他的动作很熟练，手指避开螃蟹的大螯，轻轻一捏就把它放进了竹篮里。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多了几只青灰色的螃蟹，还有几条银光闪闪的小鱼。
他专挑那些壳薄肉多的海鲜，显然是知道如烟爱吃这些。
黄蓉见他真的对自己不理不睬，反倒有些不适应，愣在原地看了半天。
直到欧阳克提着满满一篮海鲜，头也不回地往如烟的山洞走去，她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
“这小毒物今天转性了？”
放下心来的黄蓉想起洪七公的毒还没解，决定去附近的浅海潜水，抓些海参回来给他补补身子。
她脱掉外衣，只穿了件贴身的水靠，一头扎进海里。
海水清澈见底，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珊瑚和来回游动的鱼群。她屏住呼吸，在海底仔细搜寻，突然，眼角瞥见一块礁石下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游过去一看，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黑珍珠，珠圆玉润，在幽暗的海水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黄蓉心里一喜，连忙把珍珠揣进怀里。她不知道的是，这颗偶然发现的黑珍珠，日后竟成了解开洪七公蛇毒的关键。
过了几天，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郭靖踩着一艘简陋的木筏，心急火燎地往岛上赶，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蓉儿！蓉儿！”
他的衣服被海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脸上满是焦急。
而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浮木上，站着的正是欧阳锋。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袍，只是帽子被风吹掉了，露出那帅气的脸。
刚一踏上岛，他的目光就像鹰隼一样扫过四周，当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如烟正叉着腰，指挥欧阳克烤皮皮虾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阳光洒在如烟身上，给她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正皱着眉数落欧阳克：
“火候太大了，皮都烤焦了，怎么这么笨！”
欧阳克则低着头，一边转动手里的树枝，一边连声应着“知道了娘”。
那温馨的画面，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欧阳锋的心。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狂喜，还有深藏多年的深情。
他盯着如烟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运起内功，使出“瞬息千里”的功夫，身形一晃就像一阵风似的，瞬间出现在如烟面前。
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了一跳，手里的树枝差点掉在地上。
欧阳克也连忙站起来，挡在如烟身前，警惕地看着欧阳锋：
“叔叔，你来了。”
欧阳锋却没看他，目光牢牢锁在如烟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故作平静地说：
“嫂子，原来你在这里。”
如烟定了定神，把树枝往欧阳克手里一塞，抱起胳膊看着他，眼神疏离：
“你嫂子是柳如丝，早就死了。我是如烟。”
“我不管你是如烟还是柳如丝，”
欧阳锋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既然让我找到了你，你就必须跟我回白驼山庄。”
如烟：“必须跟你回白驼山庄？欧阳锋，你是不是想打架？”
就在这时，欧阳克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叔叔，我曾经答应过完颜洪烈，要帮他找到武穆遗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得先找到武穆遗书才能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给如烟使了个眼色，显然是想岔开话题。
欧阳锋皱了皱眉，他对武穆遗书本没什么兴趣，但看着欧阳克期待的眼神，又想到九阴真经的事确实急不得，只好叹了口气：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先帮他这个忙。至于九阴真经，以后再徐徐图之。”
如烟在一旁听着，突然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九阴真经？你们说的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吗？巧了，我已经背下来了。”
她看着欧阳锋瞬间变得激动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
“你求我，我就默写一份给你。”
欧阳锋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像看到了猎物的狼，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如烟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你说什么？你拿到了九阴真经？太好了！快告诉我口诀！”
如烟被他抓得有些疼，皱了皱眉：
“急什么？我帮你默写，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欧阳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只要你说得出，我欧阳锋就一定能办到！”
如烟挣开他的手，拍了拍被抓皱的衣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那好，你跟我来。”
欧阳克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问道：
“娘，难道你怕我偷学九阴真经，所以要单独告诉他？”
如烟白了他一眼：
“放心，等我默写出来，你想学多少学多少，少不了你的份。”
欧阳克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他低头继续烤皮皮虾，心里美滋滋的，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欧阳锋和如烟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如烟带着欧阳锋走进她暂住的山洞。
山洞不深，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角落里堆着一些晒干的鱼干和野果。
洞壁上挂着几个用贝壳串成的饰品，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刚一进洞，欧阳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难道你已经默写好九阴真经了？在哪？快给我！”
他四处张望着，眼神里满是急切。
如烟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野果擦了擦：
“你看这山洞里，除了石头就是草，哪有纸和笔？我拿什么默写？”
她咬了一口野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不过我可以一句句告诉你口诀，你自己记在心里就行了。”
“好，好，我会记住的，你快说！”
欧阳锋连忙凑上前，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一个字。
如烟却突然放下野果，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下巴上的胡子。
他的胡子又长又密，带着点粗糙的触感，不像年轻时那样柔软了。
“欧阳锋，”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感叹，
“十几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胡子都这么长了。”
欧阳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
“你干嘛说这个？别耽误时间，快告诉我九阴真经的口诀啊！”
如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装着两颗星星，她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和诱惑：
“急什么？亲一口我就告诉你一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欧阳锋头上，他瞬间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唇哆嗦着：
“你……你疯了？你已经嫁给我哥了！我们怎么可以…………！”
“你哥临死前说过，”
如烟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
“西域没那么多中原的繁文缛节，他走了以后，我可以改嫁，找个能好好对我的人。”
“但是……”
欧阳锋还想说什么，却被如烟打断了。
如烟的眼眶突然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顺着脸颊滚进衣领里。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
“我早就心悦于你，当年若不是你非要我冒充柳如丝嫁给你哥，我怎么会……”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模糊了视线，
“现在嫁给你哥的柳如丝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如烟，是只喜欢你的如烟，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和好如初？”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欧阳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感情，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指尖传来她肌肤的温热，让他心头一颤。
但多年的礼教束缚和对大哥的愧疚，像一道无形的坎，横亘在他心里，让他迟迟不敢再进一步。
如烟看着他犹豫的眼神，突然往前凑了凑，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她的唇很软，带着野果的清甜，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欧阳锋的全身。
不等他反应过来，如烟已经退开几步，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扬起下巴说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第一句。”
说完，她转身走出山洞，只留下欧阳锋一个人愣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嘴角，心里乱成一团麻。
远处传来欧阳克的声音：
“娘，皮皮虾烤好了，快来吃啊！”
如烟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