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十几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集中在沈诺身上。
刚通过一个考验，立刻就被委以看似更重要的情报任务？
这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更深层次的试探。
“任何必要的手段？”沈诺抬头，看向台上的君颜，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任何手段。”君颜的声音透过面罩，不带丝毫波澜，“‘夜鸦’只看结果，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是谁在支持‘毒蛇’，以及他们的目标。”
她甚至没有问沈诺是否需要帮助或者资源。
“明白。”沈诺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平静地接受了任务。
他知道，在这里，质疑和退缩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
集会很快结束，其他人沉默地离开，没有人多看沈诺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即将被消耗掉的工具。
沈诺最后一个走出简报室，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二十四小时，从零开始调查一个本地帮派背后的支持者，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有捷径。
他想到了一个。
“孔雀”。
那个在酒吧主动搭讪，又疑似向警方泄密的花哨中间商。
这种人通常消息灵通，而且，只要价格合适，或者威胁到位，很容易开口。
问题是，如何找到他，并让他说实话。
沈诺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关上门。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并尝试调动他目前唯一能倚仗的力量，那股被压制到极限，但并未完全消失的神力。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体内。
如同在干涸的河床深处寻找一丝湿润，他极其艰难地捕捉着那微弱的银白色能量流。
这个过程比在之前任何世界都要吃力，这个世界的规则压制异常强大。
几个小时后，沈诺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神力恢复了一丝，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施展一些基础的法术，比如……短时间内的气息隐匿，或者进行一次极其短暂、范围极小的精神暗示。
这或许够用了。
他换上了那套干净的黑色工装，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离开了“夜鸦”的据点，再次融入锈水街混乱的夜色中。
“彩羽商店”并不难找，它就在铁锈酒吧附近一条更偏僻的巷子里，门面狭小，橱窗里陈列着一些花里胡哨、来历不明的商品。
沈诺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灯光昏暗，货架杂乱。
“孔雀”正坐在柜台后面，对着一个光屏指指点点，似乎在算账。
听到铃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沈诺，脸上立刻堆起了圆滑的笑容。
“哟！看看谁来了！我们死里逃生的朋友！”孔雀放下光屏，热情地迎了上来，“怎么样？我指的路没错吧？不过后来听说酒吧出了点乱子，可真够吓人的。”
沈诺没有理会他的寒暄，直接走到柜台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需要关于‘毒蛇’帮的情报，谁在背后支持他们，最近有什么计划。”
孔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为难起来：“这个……朋友，你这可真是给我出难题了。
‘毒蛇’那帮亡命徒的事，我可不敢乱打听。”他搓了搓手指，“而且，这种级别的消息，价格可不便宜。”
“我不要你打听。”沈诺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向前微微倾身，那双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孔雀的眼睛，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银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我要你‘知道’的。”
精神暗示，发动！
孔雀只觉得脑子微微一晕，仿佛喝多了酒，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飘忽。
他看着沈诺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孔雀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下意识地开口，“‘毒蛇’最近确实阔绰了不少，武器也更新了……听说，是搭上了‘上面’的线……”
他指了指天花板。
“具体是谁？”沈诺追问，维持着精神暗示。
“不……不清楚……好像跟‘维克多集团’有点关系……对，维克多集团！他们下面一个分管废弃矿区回收的经理，叫……叫马库斯！对，马库斯！”
孔雀像是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毒蛇’最近在悄悄招募人手，好像……好像是为了几天后的一次运输队袭击？目标是……是第七矿坑运往中层区的稀有金属矿！”
第七矿坑？巴顿工作的地方？
沈诺心中一动。
“消息准确？”沈诺加强了一丝精神力。
“八九不离十！”孔雀肯定地点点头，眼神依旧迷茫，“‘毒蛇’的一个小头目喝多了吹牛说漏嘴的……说干完这一票就能彻底翻身……”
得到了关键信息，沈诺立刻撤去了精神暗示。
过度使用会对对方大脑造成损伤，而且他现在的力量也支撑不了多久。
孔雀猛地晃了晃脑袋，眼神恢复了清明，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沈诺，似乎忘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呃……你刚才问什么来着？‘毒蛇’的事？我真不知道……”
“谢谢，这些够了。”沈诺打断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彩羽商店”。
孔雀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走出商店，沈诺立刻通过颈侧芯片，将获取的情报简洁地汇报给了君颜：“疑似支持者，‘维克多集团’下属废弃矿区分管经理马库斯，目标，预计几天后袭击第七矿坑运往中层区的稀有金属运输队。”
芯片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君颜依旧冷静的回应：“情报收到，核实中。返回据点待命。”
沈诺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但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仅仅一个经理的名字和模糊的袭击计划，价值有限。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更直接地参与进去，才能真正接触到核心，也才能更快地获得君颜的信任，了解她的处境。
他想到了巴顿，那个在第七矿坑工作的、曾对他释放善意的汉子。
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他没有立刻返回据点，而是转向了第七矿坑的方向。
他需要亲自去看看，或许能从巴顿那里，或者矿坑周围，发现更多线索。
夜色下的锈水街，危机四伏，但也隐藏着通往真相的路径。
沈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靠近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也一步步地，走向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君颜。
第七矿坑位于锈水街边缘，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裸露在地表的伤疤。
巨大的挖掘机械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沈诺赶到时，正值矿工交接班的时间。
疲惫不堪的夜班工人如同灰色的潮水般涌出矿坑，而另一批同样面带麻木的工人则沉默地涌入。
他在人群中搜寻着巴顿的身影。
“沈诺？”一个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诺转头，看到巴顿正和几个工友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煤灰，眼神疲惫却透着友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有点事想问问你。”沈诺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方便单独聊聊吗？”
巴顿看了看身边的工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到。”
等工友们走远，巴顿才带着沈诺走到一个相对安静，堆放着废弃矿车的角落。
“什么事？是不是在锈水街遇到麻烦了？”他关切地问。
“不是麻烦。”沈诺摇摇头，直接切入主题，“我听到一些风声，可能有人想打矿上运输队的主意，目标是运往中层区的稀有金属。”
巴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来源不便说，但可能性很高。”沈诺看着他，“你知道运输队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吗？或者，最近矿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巴顿眉头紧锁，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工装上的煤灰：“运输队……一般是三天后的凌晨出发，走旧货运通道，那条路比较偏僻，但能避开大部分收费关卡……妈的，要是运输队被劫，矿上肯定要裁员，我们这些底层矿工最先倒霉！”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最近确实有点怪。
上面派来了几个新的监工，趾高气扬的，对生产指手画脚，还老是打听运输队的事情……其中一个，好像就跟一个叫马库斯的经理走得很近。”
马库斯！孔雀提供的名字对上了！
“能具体说说那个监工吗？或者马库斯？”沈诺追问。
巴顿摇摇头：“我就是个挖矿的，哪能知道那么多，那个监工叫杰克，是个惹人厌的家伙。马库斯经理……我只远远见过几次，听说他管着这片废弃矿区的回收，权力不小。”
他担忧地看着沈诺，“沈诺，你打听这些……是不是很危险？听老哥一句劝，别掺和这些事，那些大人物和亡命徒，我们惹不起。”
沈诺知道巴顿是好意，但他别无选择。
“谢谢，巴顿，我心里有数，你自己也小心，这几天尽量别靠近运输队相关的区域。”
告别了忧心忡忡的巴顿，沈诺没有返回据点。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光凭口供和推测，份量还不够。
他决定去探一探那个监工“杰克”或者经理“马库斯”的底。
通过芯片，他尝试联系君颜，请求调阅“维克多集团”马库斯及其相关人员的公开或非公开信息。
芯片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君颜冷淡的回应：“请求驳回，‘夜鸦’不提供此类辅助。自行解决。”
沈诺抿了抿唇。
果然，这依旧是对他能力的考验。
他站在矿坑边缘，望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的矿工和轰鸣的机械，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依靠“夜鸦”的情报网，那他只能靠自己。
他想到了“老鼠”。
那个在酒吧被他夺走箱子的情报贩子。
“老鼠”这种底层情报贩子，为了生存，消息往往比想象中更灵通，而且，他们有自己的渠道和生存法则。
或许，能从“老鼠”那里找到突破口，甚至……利用他。
沈诺再次回到了锈水街，开始有目的地寻找“老鼠”的踪迹。
这一次，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利用刚刚恢复的一丝神力，极其小心地隐匿着自己的气息，在阴影中穿行。
几个小时后，在一个堆放垃圾的后巷，沈诺找到了目标。
“老鼠”正和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进行着某种交易，脸上带着惯有的警惕和狡黠。
沈诺没有立刻现身，他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交易完成，那个邋遢男人离开，“老鼠”揣着刚到手的一点钱，喜滋滋地准备离开时，沈诺才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老鼠”吓得差点跳起来，看清是沈诺后，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转身就想跑。
“不想再挨揍，或者被警察盯上的话，最好站着别动。”沈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
“老鼠”僵在原地，哭丧着脸：“大……大哥！饶了我吧！箱子不是都还给你们了吗？我就混口饭吃……”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沈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帮我查两个人，‘维克多集团’的马库斯经理，还有第七矿坑一个叫杰克的监工，我要他们的把柄，或者能证明他们与‘毒蛇’帮有联系的证据。”
“老鼠”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马库斯？杰克？大哥你饶了我吧！那可是‘上面’的人！我这种小角色哪敢去查他们？‘毒蛇’帮更是要命的！”
“不敢？”沈诺微微挑眉，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银光闪过，精神暗示再次发动，但这次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想想看，如果你不帮我，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夜鸦’，或者……直接扔给‘毒蛇’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差点让他们损失惨重的情报贩子？”
“老鼠”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变得恐惧而混乱，沈诺的话语和精神暗示如同噩梦般缠绕着他。
“不……不要……我说！我查！我查！”他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我……我认识一个在维克多集团做清洁工的老太婆，她……她也许知道点马库斯办公室的八卦……还有杰克，那家伙好色，经常去‘红鹦鹉’妓院……也许能从相好的妓女那里套点话……”
“很好。”沈诺撤去暗示，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去查，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我要听到有用的消息。别想着逃跑或者告密，你知道后果。”
“是是是！我一定办好！”“老鼠”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沈诺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依靠“老鼠”这种人风险很大，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墙角的红色数字【580】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而他，正在这个泥潭中越陷越深。
这一切，只为了能更快地，走到那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