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左翼三号高地快撑不住了！阮连长牺牲，二排伤亡过半，敌军至少一个连的兵力已经突入阵地，正在向指挥部侧后迂回！”
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的硝烟混着汗水淌下，在年轻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沟。电台里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密集的枪声和垂死的呐喊，将前沿阵地的惨烈毫无保留地传递到这处依托山岩建立的营指挥部。
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几个参谋面色苍白，地图上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如同毒蛇，已经深深嵌入代表我方防线的红色区域，尤其是左翼那个突兀的缺口，仿佛一道撕裂的伤口，正汩汩流淌着鲜血和生命。
陆小龙站在观察孔前，身形挺拔如松，唯有紧握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望远镜里，左翼三号高地方向浓烟滚滚，火光闪烁，隐约可见人影憧憧，正在进行着残酷的近距离厮杀。
失算了！还是低估了吴登这条老狗的狠毒和狡猾！正面强攻吸引主力，真正的杀招却藏在一次大胆的、几乎不可能的侧翼迂回渗透上。那片地形复杂，密林沟壑纵横，他本以为最多只会有小股部队骚扰，没想到敌人硬是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给了左翼阵地致命一击。
左翼一旦被彻底突破，敌军将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营指挥部，甚至切断主阵地与后方的联系。届时，整个防线将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连锁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营长！下命令吧！我带兄弟们去把狗娘养的顶回去！” 一旁的一连长梗着脖子请战，眼珠子通红。他是营里的老资格，战斗勇猛，但脾气火爆，缺乏变通。
陆小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处理着前线传来的每一条碎片化信息：敌军的兵力、火力配置、突破口的宽度、我军的残余抵抗力量、可用的预备队……
预备队……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了——由副营长岩迈亲自带领的营属预备队，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排，但却是他呕心沥血，用最严苛的标准、最充足的弹药、最坚定的信念武装起来的骨干力量。里面多是经历过多次血战的老兵，以及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 SNLA 事业和他陆小龙本人抱有极高忠诚度的基层军官。这是他的杀手锏，是他的心头肉，原本是准备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对敌人发动致命反击的。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再不用，就没有以后了！
陆小龙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指挥部里每一张紧张而期待的脸，最终定格在一直沉默立于身侧，如同一座铁塔般的副营长岩迈身上。
岩迈，这个来自深山掸族山寨的汉子，话不多，皮肤黝黑，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每一块肌肉都仿佛钢铁铸就。他是陆小龙在军校时期就并肩作战的兄弟，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过命交情。他或许没有花哨的战术理论，但有着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和对命令不打折扣的绝对执行力。更重要的是，他了解陆小龙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意图。
“岩迈！” 陆小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过了电台里的嘈杂。
“到！” 岩迈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眼神沉稳，没有任何犹豫或恐惧，只有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跃跃欲试。
“左翼三号高地，缺口必须堵上！突入之敌，必须全歼！” 陆小龙盯着岩迈的眼睛，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我命令你，立即率领预备队，驰援左翼！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给我打回去！稳住阵脚！”
他没有说“可能”、“尽量”，他用的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死命令，是关乎全营存亡的命令。
“明白！不惜一切代价，稳住阵脚！” 岩迈重重重复了一遍命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双平时略显憨厚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像一头被惊醒的猛虎。
“去吧！” 陆小龙重重拍了一下岩迈的肩膀，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拍之中。是信任，是托付，亦是诀别。战场无情，子弹无眼，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
岩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冲出了指挥部，动作迅猛如猎豹。
“通讯兵！” 陆小龙继续下令，“通知左翼残余部队，预备队由岩副营长指挥，即将抵达，让他们坚持住，配合反击！”
“是！”
“命令炮兵排，集中所有剩余炮弹，覆盖三号高地前沿五十米至一百米区域，进行五分钟火力急袭，掩护预备队接敌！五分钟后，炮火延伸，阻断敌军后续部队！”
“是！”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指挥部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虽然依旧笼罩在紧张气氛中，但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决断，人心稍稍安定。
陆小龙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向左翼。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他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岩迈和他那支精心打造的预备队身上。
……
岩迈冲出指挥部，外面的空气灼热而污浊，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预备队的八十多名战士早已集结完毕，静静地蹲伏在反斜面的掩体后。他们装备精良，除了标配的AK-47，还加强了轻机枪和火箭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他们是这个营的脊梁，是陆小龙敢于硬撼强敌的底气。
“全体都有！” 岩迈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战士的耳中，“目标，左翼三号高地！敌人把我们兄弟的阵地撕开了口子，现在，轮到我们去把他们的牙掰断！营长在后面看着我们，全营的兄弟等着我们！是英雄是狗熊，这一仗见分晓！”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最直接、最赤裸的战斗召唤。但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为兄弟报仇，为全营解围，这就是最大的价值！
“检查武器弹药！跟我上！” 岩迈一马当先，端着那支枪管被磨得发亮的老AK，如同离弦之箭，沿着事先规划好的、相对隐蔽的接敌路线，猛扑向左翼高地。
战士们如同沉默的狼群，紧随其后，动作迅捷而有序。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武器与装备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声。
刚刚冲出掩体，敌人的炮弹就尖啸着落下，在四周炸开一团团火光和泥土。这是敌军在延伸火力，企图压制和阻断任何可能的增援。
“散开！低姿快速通过！” 岩迈经验丰富，大声命令。队伍瞬间拉大间距，利用弹坑和地形起伏，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这片死亡地带。
不断有炮弹在身边爆炸，震耳欲聋，气浪掀起的泥土碎石劈头盖脸砸来。一个战士不幸被弹片击中，闷哼一声倒地，旁边的战友立刻将其拖到相对安全处，简单包扎后留下一名卫生兵照看，其余人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没有时间悲伤，更没有时间停留。
五分钟后，炮火开始向后方延伸。岩迈知道，这是营属炮兵在为他们提供最后的掩护。他们必须在这宝贵的间隙里，冲上高地！
“加快速度！敌人就在前面！” 岩迈怒吼着，速度再提一分。
越接近三号高地，枪声、爆炸声、喊杀声越是清晰刺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当他们冲上一道山脊，眼前的一幕让所有预备队战士血脉贲张！
原本还算完整的三号高地阵地，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战壕被炸得七零八落，工事残破不堪。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枕藉，鲜血染红了焦土。大约一个排的敌军，凭借兵力优势和凶猛的火力，已经彻底突入了阵地核心，正与残余的十多名守军进行着惨烈的白刃战和近距离对射。守军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覆灭就在眼前。
而更远处，还有更多的敌军正沿着被打开的缺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上涌来！
“狗日的！！” 预备队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机枪！占领制高点，压制涌上来的敌军后续部队！”
“火箭筒！给我敲掉那个重机枪火力点！”
“一排向左，二排向右，跟我中心突破，把阵地里的敌人清理干净！”
岩迈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枪炮声中依然清晰可辨。他没有丝毫犹豫，瞬间下达了最合理的战斗指令。长期的磨合和训练在此刻显现出效果，预备队的战士们如同精密的齿轮，迅速而高效地行动起来。
两挺轻机枪迅速抢占侧翼的有利位置，灼热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扫向正在攀爬高地的敌军后续部队，打得对方人仰马翻，攻势为之一滞。
一名扛着RpG-7的战士半跪在地，略一瞄准，嗖的一声，火箭弹拖着尾焰精准地撞进了敌军一个依托半截残墙建立的重机枪阵地。
“轰！” 一团火球爆开，残肢断臂和机枪零件四散飞溅。
与此同时，岩迈亲自带领主力，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径直插入了混乱的阵地核心！
“杀！！！” 岩迈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AK-47喷吐出愤怒的火舌。他根本不讲究什么战术动作，完全凭借一种蛮横无比的勇猛和精准到可怕的枪法，迎面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砰！砰！砰！” 点射，还是点射！几乎枪枪咬肉！一个刚刚用刺刀挑翻一名守军的敌兵，愕然看着自己胸口爆开的血花，仰天倒下。另一个躲在弹坑里举枪瞄准的敌人，被岩迈一枪爆头，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营长说得对！对付这群豺狼，就得比他们更狠！更凶！更不要命！
岩迈的打法极大地鼓舞了预备队的士气！
“弟兄们！跟副营长上！剁了这群王八蛋！” 一名排长怒吼着，端起步枪悍然发起冲锋。
“为阮连长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战士眼中燃烧。他们如同下山的猛虎，跟在岩迈身后，悍不畏死地扑向敌人。
瞬间，原本即将崩溃的左翼阵地，因为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战局陡然逆转！
预备队的战士们战术素养极高，三人一组，互相掩护，交替射击前进。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敌群，炸得敌人鬼哭狼嚎。近距离内，工兵铲、刺刀、甚至拳头牙齿都成了武器。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花哨的、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战！
岩迈更是如同战神附体，他冲杀在最前面，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敌人的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他恍若未闻；飞溅的弹片划破了他的手臂，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的眼里只有敌人，他的动作只有一个——杀戮！
一个敌军官试图组织抵抗，挥舞着手枪叫喊着。岩迈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用枪托狠狠砸碎了对方的颧骨，然后调转枪口，将旁边一个吓傻的敌兵打成了筛子。
他的勇猛不仅在于击杀敌人，更在于他总能出现在战线最危急的地方。哪里敌人攻势最猛，哪里守军快支撑不住，他的身影就会如同定海神针般出现在哪里，用疯狂的杀戮将敌人的气焰狠狠打压下去！
残存的左翼守军看到副营长如同天神下凡般率领援军杀到，原本濒临崩溃的士气瞬间被点燃！
“援军来了！副营长来了！兄弟们！杀啊！” 一个满脸是血的班长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端着打光了子弹的步枪，嗷嗷叫着用刺刀扑向敌人。
“顶住！跟预备队的兄弟一起，把狗日的赶下去！”
绝境逢生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岩迈和预备队的带领下，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与预备队里应外合，对突入阵地的敌军展开了疯狂的反扑。
敌军这个加强连，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正做着突破防线、立下头功的美梦，没想到突然杀出这么一支装备精良、战术凶狠、尤其是那个带头军官简直不是人的生力军。瞬间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士气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战线被一寸寸地夺回，敌人被分割、包围、歼灭。岩迈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留下满地敌尸。
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敌兵被几把刺刀同时捅穿，惨叫着倒下时，阵地核心区域的枪声渐渐停歇下来。
“清点人数！抢救伤员！加固工事！快！” 岩迈喘着粗气，靠在千疮百孔的沙袋上，声音沙哑地下令。他的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但他只是用撕下的布条胡乱缠了几圈。
预备队和残余守军迅速行动起来。战斗还未结束，高地下方，被机枪暂时压制的敌军后续部队正在重新组织，更大的进攻即将到来。
但无论如何，左翼的缺口被堵上了！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
岩迈抬起满是血污和硝烟的脸，望向主阵地方向，虽然隔着山峦和硝烟，他仿佛能看到营长陆小龙正站在指挥部前，用望远镜注视着这里。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向着主阵地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营长……阵地……守住了！”
……
营指挥部，陆小龙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左翼高地上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岩迈如同猛虎下山般的逆袭，看到了预备队战士们悍不畏死的冲锋，看到了敌军从嚣张到溃败的全过程。
当看到岩迈那个代表胜利的挥手时，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命令，”陆小龙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炮兵，集中火力，覆盖高地正前方二百米区域，持续射击，阻断敌军二次进攻路线。”
“左翼残余部队，统一由岩副营长指挥，不惜代价，守住三号高地！”
“告诉岩迈……”陆小龙顿了顿，补充道，“打得漂亮！全营给他记头功！”
“是！”
命令传达下去。陆小龙深吸了一口充满硝烟味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整个战场。
岩迈的逆袭，稳住了濒临崩溃的左翼，为全营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眼前的危机并未解除，正面的压力依然巨大，弹药消耗惊人，士兵疲惫不堪。
这场防御战，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他和他的“蝮蛇”营，还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但至少在此刻，岩迈用他的勇猛和忠诚，为这面血染的战旗，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好兄弟，接下来，看我的了。’陆小龙眼中寒光一闪，目光投向了正面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