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喧闹的教学楼里漾开层层涟漪。林溪把台灯往桌角挪了挪，暖黄的光晕刚好罩住摊开的数学试卷，把那些扭曲的函数图像照得清晰了些。可她盯着最后一道附加题看了快十分钟，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乱七八糟，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透，教学楼的灯光像串起来的星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教室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同学翻书的响动，或是远处传来的、值周老师巡视的脚步声。
这是林溪第一次在星泽中学上晚自习。
南城的晚自习总是乱糟糟的，后排的男生会偷偷打牌，女生们会围在一起分享零食，老师也懒得管，任由大家在昏暗的灯光下消磨时间。而星泽的晚自习，安静得像个图书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还没做出来？”苏晓晓凑过来，用气音问，手里的笔转得飞快，“这道附加题超难的，我问了好几个同学，都说不会。要不放弃吧，反正附加题不算在总分里。”
林溪摇摇头，指尖捏着笔杆微微用力。这道题是江翊早上在便利贴里提到的类型，他说“这种题看起来复杂，其实有规律”。她想做出来，想明天能笑着跟他说“你看，我会了”。
她重新拿起草稿纸，按照江翊笔记里的方法画辅助线，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突然想起他写便利贴时，那些娟秀字迹里藏着的认真。或许，他解这种题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点点试错的？
“喏，给你。”苏晓晓从桌肚里掏出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包装纸的响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补充点能量，说不定灵感就来了。这是我妈给我带的，黑巧克力，据说能提神。”
林溪捏着那块冰凉的巧克力，心里暖烘烘的。她剥开包装纸，浓郁的可可味在鼻尖散开，咬一口，微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确实让人清醒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题目。已知抛物线y=ax2+bx+c过点（1,0），且顶点在直线y=x-1上，求a的取值范围……她在草稿纸上写下已知条件，突然发现顶点坐标可以用顶点式表示，代入直线方程或许能找到关系？
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数字和符号像跳跃的音符，渐渐连成一段顺畅的旋律。就在她觉得快要解出来时，最后一步的不等式却卡住了，无论怎么变形，都得不到正确的范围。
“唉……”她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明显，引得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一眼。
林溪的脸瞬间红了，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偷偷看向斜前方的座位，江翊正低头做题，侧脸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晃动，像停着一只安静的蝴蝶。
他的桌角放着一个保温杯，偶尔会拿起来喝一口，杯盖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教室里像颗小小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他应该早就做完了吧？林溪想。像他这样的学神，大概看一眼题目就知道答案，根本不会像她这样，对着一道题熬了半个多小时。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敲着，想过去问他，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挪不动半步。在南城时，她从来不敢问男生题，总觉得他们会嘲笑自己“笨”，尤其是像江翊这样看起来冷冰冰的人，说不定会直接把她赶走。
“要不……你去问问学神？”苏晓晓看出了她的纠结，用笔杆戳了戳她的胳膊，“我刚才看见他已经在看课外书了，应该是做完了。”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江翊面前的试卷已经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书，封面印着复杂的公式，看得人头晕。
“我……”她张了张嘴，心里的紧张像潮水般涌上来，“还是算了吧，他可能不想被打扰。”
“怎么会？”苏晓晓眨了眨眼，“他对你不一样啊，你看他给你写的便利贴，多用心！说不定就等着你来问呢。”
林溪的脸又开始发烫，刚想反驳，就听见斜前方传来一声轻响。江翊把物理竞赛书合上了，放在桌角，然后转过身，目光淡淡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林溪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秋日的湖水，没什么情绪，却让林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试卷，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江翊没说话，只是从桌肚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了一页纸，低头写了些什么，然后把纸叠成小方块，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过道上，用一支笔压住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转了回去，重新拿起物理竞赛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像被台灯的光晕染过的苹果。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偷偷瞥了眼苏晓晓，发现她正捂着嘴偷笑，冲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快去拿。
林溪深吸一口气，假装捡笔，弯下腰，飞快地把那张纸攥在手里，指尖触到纸张的温热，像触到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她坐直身体，把纸摊开在草稿纸下面，上面的字迹清隽有力，是江翊的风格：“最后一步用判别式，Δ≥0，就能求出a的范围。”
下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标着判别式的公式，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对勾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狐狸。
林溪看着那张纸，心里的堵塞感突然消失了，像被打开的闸门，思路一下子通畅了。她拿起笔，按照江翊的提示演算起来，果然很快就求出了正确的范围。
“算出来了？”苏晓晓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学神对你不一样吧！他连张琪的问题都懒得写步骤，对你居然画示意图！”
林溪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抚过那个翘着尾巴的对勾，心里的甜像刚融化的巧克力，慢慢漾开。
她看向江翊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学神，其实也没那么难接近。他的关心像藏在冰层下的溪流，不显眼，却一直都在。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溪已经把试卷整理好了。她把江翊写着提示的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和那些便利贴放在一起，像收藏着一份小小的秘密。
“走吧，”苏晓晓收拾好书包，拍了拍她的胳膊，“我爸来接我，顺便送你到车站？”
林溪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再待一会儿，把错题整理一下。”
苏晓晓眨了眨眼，露出了然的笑：“哦——我懂了，你想等学神一起走是吧？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说着，冲林溪挥了挥手，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渐渐走光了，只剩下林溪和江翊。灯光在空旷的教室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林溪假装整理错题，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斜前方。江翊还在看那本物理竞赛书，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晃动，像停着一只小憩的蝴蝶。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笔记本，走到他的座位旁。“那个……”她的声音有点发颤，“谢谢你的提示，我做出来了。”
江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点了点头：“嗯。”
“还有……”林溪鼓起勇气，翻开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道题，“这道题的辅助线，我还是不太明白……”
江翊的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顿了顿，然后拿起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起来。“你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色，“这里有个隐藏的中点，连接之后，三角形会是等腰的……”
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让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低着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流畅地滑动，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突然觉得，这样的晚自习，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讲完题时，教室里的钟已经指向了九点半。“谢谢。”林溪合上书，声音里带着感激。
江翊摇摇头，收拾好书包，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相依的藤蔓。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清脆得像风铃。
“你住哪？”江翊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溪愣了一下：“在幸福小区，离学校不远。”
“我也是。”江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顺路。”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没说话，只是跟着他往下走。夜色像块柔软的绒布，把整个世界都裹了起来，远处的路灯像颗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着光。
走到校门口时，保安大叔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放学啦？慢点走。”
江翊点点头，林溪也跟着说了声“再见”。走出校门，晚风吹拂着脸颊，带着夏夜特有的凉爽，吹得人心里泛起涟漪。
两人沿着路边的路灯往前走，影子在地上时而靠近，时而分开。林溪偷偷瞥向江翊，发现他正看着远处的夜空，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经常打工吗？”林溪突然想起苏晓晓的话，忍不住问。
江翊的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嗯，周末在超市。”
“很辛苦吧？”
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还好，”他说，“习惯了。”
林溪没再问，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想起他洗得发白的校服，想起他那个旧旧的保温杯，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学神，背后或许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坚强。
走到幸福小区门口时，林溪停下脚步：“我到了。”
江翊点点头：“嗯，晚安。”
“晚安。”林溪转身往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发现江翊还站在路灯下，看着她的方向。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股倔强的挺拔。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翊的眼神闪了一下，慌忙移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条，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她知道，以后的晚自习或许还会遇到难题，或许还会有解不出来的困惑，但只要想起此刻路灯下的并肩而行，想起那张带着翘尾巴对勾的纸条，就觉得，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而那些藏在夜色里的温柔，像天上的星星，虽然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前行的路。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蝉鸣，像在为这个渐渐变得温暖的夜晚，唱着悠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