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书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血光消散后的铁锈味。
姬九黎盯着石碑原先浮现血字的位置，喉间像被碎冰哽住——方才消散的字迹里，她分明捕捉到\"剥离\"二字。
灭世心窍在胸腔里跳动得越来越快，每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仿佛在催促她做最后的抉择。
\"九黎。\"苏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刻意压轻的沙哑。
他掌心的荒古天命纹泛着暖金色微光，轻轻覆上她垂在身侧的手。
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共生枷锁的淡青印记，像在确认什么。
姬九黎转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在血光里格外清晰，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那是她前世便刻在记忆里的轮廓。\"石碑说要重铸契约，需要彻底剥离灭世心窍。\"她开口时，舌尖尝到腥甜——方才咬得太狠，牙龈破了。
苏寒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低了三度，像握着块浸在寒潭里的玉。\"剥离的代价是什么？\"他问，声音平稳得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可能是所有关于'姬九黎'的记忆。\"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就像当年你封印天道时，剥离的不仅是力量，还有......\"
\"还有我们共同的过去。\"苏寒替她说完，喉结滚动。
他想起方才在石碑前瞥见的残影——前世的自己举剑斩断天道锁链，而被封印的天道化身，眼角也有这样一颗朱砂痣。
原来有些因果，早在鸿蒙初开时便埋下了根。
殿外的警示钟声突然拔高八度，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林无涯的声音从破劫剑胚里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第三层封印的裂隙扩大了，魔神残念渗透速度比预计快三倍。\"他蒙着右眼的黑布无风自动，露出的左眼泛着幽蓝微光，那是剑灵感知到危险时的征兆。
姬九黎的指尖在苏寒掌心轻轻画了个圈。
这是他们三天前在忘川河畔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我不怕\"。\"你准备好了吗？\"她仰起脸，眼尾的朱砂痣在血光里红得像要滴下来。
苏寒望着她眼底跳动的星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时她是太初圣庭的天玄女帝，他是沧澜宗最底层的杂役，两人隔着三十三重台阶相望。
如今他们站在同一块青石板上，掌心相贴，心跳声透过皮肤重叠。\"我在。\"他说，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薄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话音未落，苏寒突然闷哼一声。
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荒古圣体的符文从袖口窜出，在皮肤下如活物般游走。
额角渗出冷汗，顺着下颌滴在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姬九黎心头一跳。
\"圣体......又在躁动。\"苏寒咬着后槽牙，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团火在烧，那是荒古圣体对鸿蒙之气的贪婪，也是创世之力与灭世心窍共鸣时的排斥。\"一旦契约启动，我可能会失控......\"他盯着两人交叠的掌心，\"你得在我失去理智前完成仪式。\"
姬九黎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苏寒脖颈处的血管凸起如青蛇，眼白泛起淡淡的金纹——这是圣体暴走的前兆。\"闭气。\"她突然抽回手，指尖的星辰剑嗡鸣着刺进心口三寸。
血珠顺着剑刃滚落，在青衫上晕开暗红的花。
\"九黎！\"苏寒想抓她的手腕，却被一道星辉震开。
他这才发现，姬九黎周身浮起七颗星子，正是她本命剑\"御星辰\"的本源之力。
星芒裹住她的手，缓缓探入伤口——那里有团漆黑如墨的东西在蠕动，表面布满倒刺，每动一下都扯得血肉翻卷。
\"灭世心窍......\"林无涯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破劫剑胚在苏寒掌中震动，兵器图鉴的界面自动弹出\"灭世之物·危险度SSS\"的提示。
剑灵的黑布被掀开，露出的右眼变成血色：\"恶魄在挣扎！
白无颜的残魂混在里面，她想趁机夺舍！\"
姬九黎的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能感觉到那团黑物在抗拒，像条滑不溜手的蛇，正顺着她的经脉往脑部钻。\"帮我......\"她咬着牙，指尖的星芒突然暴涨，将黑物强行拽出半寸。
苏寒瞬间明白过来。
他反手握住破劫剑胚，剑身传来林无涯的意念：\"用噬兵组合技·镇魂封印！
需要你的血引！\"少年没有犹豫，咬破指尖按在剑身上。
青黑的剑纹立刻爬满手背，破劫剑胚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剑尖射出三道幽蓝光刃，精准钉在姬九黎的肩井、膻中、气海三穴。
\"稳住了！\"林无涯低喝。
剑胚中的剑灵虚影浮现，左手按在苏寒后心输送灵气，右手结出三道镇魂印。
姬九黎心口的黑物突然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半张女人的脸——那是白无颜的容貌，嘴角咧到耳根：\"就凭你们......也想困我？\"
\"闭嘴！\"姬九黎猛地捏紧黑物。
星芒穿透黑团，在里面炸出无数细碎的光屑。
她能感觉到记忆在流逝，像攥在手里的沙，指缝越紧漏得越快——关于苏寒的第一次相遇，关于忘川河畔的誓言，关于他替她挡下天劫时后背的血痕......
\"九黎！\"苏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变弱，皮肤温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荒古圣体的符文已经爬上他的脸颊，金纹覆盖了瞳孔，但他强行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把心窍给我！
我用圣体镇压！\"
\"不......\"姬九黎摇头，黑物终于被完全剥离。
那是颗鸽蛋大小的珠子，表面流转着混沌之气，每一丝都在腐蚀空气。
她将珠子轻轻放在石碑中央，血光突然从碑底涌出，将珠子包裹成红色的茧。
整座永夜书殿剧烈震动。
无数卷轴从书架上飞落，在空中自动展开，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寒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开裂，有冰凉的雾气从地缝里钻出来，裹住他的脚踝——那是来自荒古禁区的魔神之气。
\"契约共鸣......启动。\"姬九黎的声音很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她瘫软在苏寒怀里，脸色白得像纸，连唇色都褪成了青灰。
苏寒抱着她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同样震动的墙上。
他能感觉到圣体的力量在不受控制地外泄，金纹已经覆盖了半张脸，右手的荒古天命纹发出刺目的光，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灼穿。
但他的左手始终护着姬九黎的后颈，像护着最珍贵的易碎品。
\"引导契约之力......\"他咬着牙，将掌心的天命纹按在姬九黎后背。
金色流光顺着两人交叠的位置流转，在她体内织成一张光网，暂时稳住了她溃散的灵气。
殿顶突然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一道巨大的虚影从穹顶压下，那是天命者的法相，眉眼模糊却自带威严：\"你们......真的以为能摆脱命运？\"声音像冰锥刺进识海，苏寒只觉耳中嗡鸣，嘴角溢出黑血——这是天命法则的直接反噬。
\"试试看。\"苏寒抬头，金纹覆盖的眼睛里没有惧意。
他能感觉到破劫剑胚在共鸣，林无涯的剑灵虚影站在他身侧，持剑指向天命者。
三人的气息在瞬间交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法相下压的气势。
\"放肆！\"天命者的声音里有了裂痕。
整座书殿开始崩塌，石屑如暴雨般坠落。
苏寒抱着姬九黎就地翻滚，避开砸落的房梁；林无涯挥剑斩碎袭来的碎石，剑身上\"噬兵·镇魂\"的纹路愈发清晰。
\"抓紧我！\"苏寒的声音被轰鸣淹没。
他能感觉到姬九黎的心跳在变弱，能感觉到圣体的力量即将失控，更能感觉到契约的力量在石碑处凝聚，像团即将爆发的光茧。
当最后一根房梁砸下时，苏寒将姬九黎护在身下。
碎石砸在他背上，疼得他几乎咬碎后槽牙，但他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
恍惚间，他看见石碑处的光茧裂开，一道青光穿透尘烟，裹住了三人。
等尘埃落定，永夜书殿已成一片废墟。
苏寒咳嗽着坐起，怀里的姬九黎还在昏迷，但呼吸已经平稳。
林无涯的剑灵虚影半跪在他身侧，剑身有多处裂痕——刚才替他们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
\"看。\"林无涯突然开口，指向废墟中央。
在漫天尘烟中，一方泛着青光的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用金漆写着三个名字——苏寒、姬九黎、林无涯。
卷轴边缘流转着鸿蒙之气，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字迹在变化，像在书写新的契约条款。
苏寒望着那卷轴，突然笑了。
他摸了摸姬九黎发顶，又看了看身侧的破劫剑胚，掌心的共生枷锁泛着微光，像在应和这新生的契约。
殿外的风卷着沙粒吹进来，掀开了卷轴的第一页。
上面写着：\"新鸿蒙纪元，共生者立约——同生，共死，破天道。\"
而在卷轴最下方，一行血字正在缓缓浮现：\"当三人之名同刻契约，弑天之战......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