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的轰鸣震得顾昭耳膜生疼，他攥着碎玉芯的手沁出冷汗。
门轴发出的哀鸣像濒死的老兽，每一声都在啃噬他的神经——半柱香，最多半柱香，这扇唐时铸就的石门就要碎在誓影的破灵杵下。
\"苏绾！\"他突然转身，点化之力顺着指尖窜上石壁，在斑驳的青苔下勾出一道暗纹，\"塔基是九曜镇灵阵的枢机！
唐时守灵人用塔身为壳，把镇灵阵藏在柱础、藻井、壁龛里！\"
苏绾正挥剑劈开第三缕黑雾，闻言剑势微顿。
她望着顾昭指尖亮起的金纹，瞳孔微缩——那些隐在石缝里的刻痕，竟与家族古籍中记载的\"隐阵\"图纹分毫不差。\"你怎么知道？\"
\"点化时扫到的。\"顾昭扯下颈间碎玉芯，温度烫得几乎要烙穿掌心，\"这玉芯是师父当年修复唐塔残件时留下的，里面锁着阵灵记忆。\"他的拇指按在碎玉缺口处，金芒顺着纹路爬满手背，\"现在需要引灵符，按阵眼贴在壁龛里！\"
苏绾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反手从腰间取出个檀木匣，红绳一扯，十二张绘着金纹的黄符\"唰\"地抖开。\"云起拍卖的镇店秘宝，我阿爷说不到生死关头不许用。\"她指尖掠过符面，符纸腾起幽蓝火苗，\"现在应该算关头了。\"
话音未落，哑僧的铜杵已砸在石门上。
那是个精瘦的黑衣刺客，不知何时绕过了塔外的屏障，单手持着淬毒的短刃，正从梁上倒吊而下。
哑僧抬头时，佛珠串\"啪\"地崩断，檀木珠滚了满地——他没去捡，只是屈指一弹，铜杵嗡鸣着破空而起，正撞在刺客腕骨上。
\"咔嚓\"。
刺客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短刃当啷落地。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另一只手竟掏出把银钉，对着哑僧面门掷来。
哑僧合十的手掌突然张开，掌心浮起半枚褪色的金印，银钉撞上去便熔成银水，\"嘶\"地渗进石缝。
\"凶物养的死士。\"哑僧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他弯腰捡起颗檀木珠，指腹摩挲着珠身的裂痕，\"没痛觉，没灵智，只有杀心。\"
塔门又传来一声闷响。
顾昭能看见石门上裂开的蛛网状细纹，有黑雾正顺着纹路往里钻，像活物般舔舐他的脚踝。
他咬着牙把碎玉芯按在塔心石座上，点化之力如沸水般在血管里翻涌——他看见无数金线从碎玉中窜出，沿着石壁、柱础、藻井的暗纹游走，像无数条发光的小蛇，正往各个壁龛的方向钻去。
\"贴符！\"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绾已经动了。
她足尖一点，踩着供桌跃到第一层壁龛前，引灵符\"啪\"地拍在石墙上。
符纸触墙的瞬间，金纹炸开，照亮了壁龛里那尊半毁的佛像——佛像掌心原本空着的位置，此刻正浮起个金点，与顾昭的碎玉芯遥相呼应。
第二张符贴在藻井。
第三张在柱础。
顾昭盯着契约草图上的金光，原本暗淡的\"顾昭\"二字正在重新发亮，每贴一张符，金光便浓一分。
他突然明白师父说的\"契约不是两个人的事\"——这哪是两个人的契约，分明是要把整座塔、整个镇灵阵，甚至所有被唤醒的古物灵性，都揉进这张契里。
\"哑僧！\"苏绾贴完第七张符时，又有三个刺客破窗而入。
他们的黑衣上绣着血色咒文，手里的兵器泛着幽绿，一看就是沾了凶物怨气。
哑僧的铜杵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重重砸向地面——地面裂开蛛网纹，刺客们的脚步突然滞住，像陷进了泥潭。
\"梵音锁灵。\"哑僧低诵一句，声音里裹着佛号，\"老衲虽记不得全，但这些腌臜东西...怕这个。\"
顾昭的额头抵着石座，汗水滴在碎玉芯上，蒸腾起白雾。
他能清晰感觉到阵纹在苏醒——柱础里的金蛇开始缠绕，藻井的金点连成星图，壁龛的佛像眼尾泛起金光。
当苏绾贴上最后一张引灵符时，整座塔突然发出清越的钟鸣，淡金色的屏障从塔心升起，像个倒扣的碗，把所有黑雾都挡在外面。
\"成了！\"苏绾退到顾昭身边，剑刃上还滴着黑血。
她望着屏障外被弹飞的刺客，眉头却没松开，\"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冲新契核心。\"顾昭喘着气，碎玉芯的热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师父说过，新契成时，会在灵界炸出个窟窿，谁都想抢第一口。\"他抬头看向塔顶，那里原本空着的藻井，此刻正浮现出金色的契约脉络，\"但现在...窟窿还没完全张开。\"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屏障突然出现裂痕。
两个刺客竟用身体撞破了屏障，他们的黑衣已经烧得只剩碎片，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手里的短刃却更亮了——那是用凶物骨血淬的，专破灵障。
\"顾昭！\"苏绾挥剑去挡，却被其中一人缠住。
另一个刺客则直扑塔心，目标分明是顾昭手里的碎玉芯。
顾昭盯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松开攥着碎玉芯的手——碎玉芯坠在红绳上，金芒大盛，像颗小太阳。
刺客的瞳孔缩成针尖，扑得更猛了。
顾昭等着他扑到跟前，突然屈指一弹。
他的点化之力早就在塔角那座半毁的香炉里布下了灵脉——那是宋代的青釉炉，他三天前刚修复过，还留着点化时的余温。
此刻炉中腾起淡青色的幻火，不是真的火，是古物灵性具象化的灵火，专烧凶物怨气。
刺客的短刃刚碰到幻火，就发出\"滋啦\"的惨叫。
他想缩手，可幻火已经顺着刀刃爬满手臂，转眼间就烧到了肩膀。
他发出非人的尖叫，转身要逃，却被哑僧的铜杵砸中后心，直接撞穿了石墙。
战斗暂歇。
顾昭抓起碎玉芯，发现上面多了道裂痕——刚才的幻火消耗了太多点化之力，他的指尖在滴血，滴在碎玉芯上，被金芒瞬间吸收。
\"接下来，得快了。\"他抬头看向苏绾，后者正用帕子擦剑，发梢沾着血珠，眼神却比平时更亮。
哑僧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被幻火烧焦的地面，佛珠串重新握在手里，裂痕处缠着他撕下的衣角。
顾昭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在逼近——玄色长袍，眉骨处的朱砂痣，眼底疯癫的光。
那是誓影的首领，哑僧的兄长。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塔中回荡，像战鼓。
\"塔外...\"哑僧突然开口，他的耳朵动了动，\"有脚步声。\"
苏绾的剑\"嗡\"地出鞘。
顾昭站起身，扶着石座稳住摇晃的身形。
他们都听见了——不是刚才那种杂乱的撞击声，是整齐的、密集的脚步声，像潮水般从山下涌来。
\"第二批援军。\"苏绾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顾昭的后背。
塔顶的契约脉络已经显了雏形，金纹如活物般爬满藻井，\"顾昭\"二字亮得刺眼。
顾昭望着那片金光，突然笑了——他终于明白师父说的\"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是什么意思了。
门轴又发出一声哀鸣，比之前更响。
顾昭把碎玉芯重新挂在颈间，血珠顺着锁骨滴进衣领。
他看向苏绾，她正把最后一张引灵符塞进他手里；看向哑僧，他正把铜杵在掌心转了个圈，佛珠串上的裂痕在金光里泛着暖光。
\"开始吧。\"顾昭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把他们的名字...都刻进契约里。\"
山脚下的脚步声更近了，像暴雨前的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