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山谷里格外清晰。
顾昭攥着副驾扶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导航显示他们已偏离主路七公里，车窗外的植被从灌木渐次变成一人高的野蒿，月光被云层割成碎片，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影。
\"到了。\"林远山踩下刹车，车头灯刺破黑暗，照出半人高的断墙。
苏绾率先推开车门，灵契之力在指尖凝成幽蓝光团，像颗会呼吸的夜明珠。
顾昭跟着下车，鞋跟刚触到地面就皱起眉——泥土里泛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被血水泡过又晒干的旧布。
\"石碑在那边。\"楚云的扫描仪突然震动，红光锁定前方二十米处。
顾昭顺着光看过去，一座两人高的青石碑正从野蒿丛里探出半截，表面的符文被苔藓覆盖，却仍有暗金色的微光透出来，像被压在冰层下的活鱼。
他往前走了两步，后颈突然发烫——这是点化能力启动的前兆。
金纹从眼尾漫开，他的视线穿透石碑表层的绿苔，清晰看见那些符文在石体内流转的轨迹，像血管里流动的金汞。\"是镇邪阵眼。\"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但......不太对。\"
\"怎么说？\"苏绾的光团飘到石碑上方，照亮了被苔藓遮住的刻痕。
顾昭伸手触碰碑身，指尖传来细密的震动，像是有人在石下敲摩斯密码。\"灵脉走向太规整了。\"他眯起眼，\"普通封印阵眼会留活口防止反噬，这里的纹路......\"他突然顿住，金纹在月光下闪得更亮，\"像条锁链，所有分叉都指向同一个点。\"
林远山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袖口沾着草屑。
这位前守灵人精英眯眼盯着石碑，喉结动了动：\"不是普通封印。\"他压低声音，风卷着他的话钻进顾昭耳里，\"我在守灵阁见过古籍——九幽裂隙，连通凶物本源的地脉缺口。
这碑......\"他伸手比划了个环绕的手势，\"可能在给裂隙输灵力。\"
话音未落，山谷里的风突然打了个旋。
\"你能找到这里，证明你确实配得上玉衡之名。\"
玄策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铜钟，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昭猛地转头，正看见一道黑影从碑顶直起身——那人身着墨色长袍，发间束着青铜发簪，月光落在他脸上，眉骨投下的阴影让双眼显得格外幽深。
\"玄策师！\"苏绾的光团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她另一只手已摸向腰间的符袋。
楚云的扫描仪\"滴滴\"作响，红光在玄策师脚边划出警戒圈。
林远山则退后半步，挡在顾昭身侧——这个动作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别紧张。\"玄策师抬手，碑顶的月光突然聚成银斑落他掌心，\"我来，是给你们看真相的。\"他的目光扫过顾昭，像在看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这道封印，不是用来镇压凶物的。\"他屈指叩了叩石碑，闷响中带着金属震颤，\"是钥匙。\"
顾昭的金纹猛地一跳。
他摸出随身玉佩——这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玉质温凉，此刻却烫得灼手。
灵力顺着指尖注入玉佩，再顺着玉佩渗进石碑，那些被苔藓覆盖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在石面流淌成金色的河。
\"逆向镇压。\"他的声音发涩，\"传统封印是用灵力筑墙，这里......\"他看着符文在石体内倒转，像逆流的江水，\"是把灵力当引子，引凶物自己冲破束缚。\"
\"聪明。\"玄策师笑了，眼角细纹里带着几分沧桑，\"你师父当年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抬手，掌心浮现出巴掌大的阵图，黑红两色的纹路在虚空中游走，\"他选择藏起秘密，继续当守灵体系的提线木偶。
我不同——\"阵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石碑，\"我要让这腐朽的体系彻底崩溃，重建新的秩序。\"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石碑在吸收玄策师注入的灵力，那些本该用来加固封印的力量，此刻正顺着逆向的灵脉往地底钻，像一把正在拧动的钥匙。\"苏绾，封死周围地脉！\"他大喊一声，指尖在玉佩上快速结印，\"林哥，帮我稳住碑身！\"
苏绾的符纸\"唰\"地飞出去，在石碑周围布下网状结界；林远山抽出随身短刀，刀刃抵住碑底缝隙，灵力顺着刀身渗进去，暂时卡住了石碑的震动。
顾昭咬着牙，点化能力全开——他能看见灵脉里的灵力像两股拔河的绳子，玄策师的黑红灵力在拉，他的金纹灵力在拽。
\"没用的。\"玄策师的声音里带着怜悯，\"这阵眼存在了上千年，你们以为......\"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顾昭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的指尖在碑底摸到一道凹陷——极浅，像被指甲扣过的痕迹。
他用力一按，石碑突然发出\"咔\"的轻响，开始缓缓旋转。
月光照进碑底新露出的缝隙，照见向下延伸的石阶，石墙上嵌着的夜明珠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星子。
玄策师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望着逐渐显形的阶梯，又看了看顾昭发白的指尖，忽然笑了：\"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危险。\"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散作一团黑雾，被山风卷向西南方向。
顾昭扶着石碑喘气，金纹随着呼吸逐渐淡去。
苏绾走过来，递给他半瓶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下去？\"她问，目光扫过石阶深处。
顾昭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头看向石阶。
夜明珠的光顺着台阶往下淌，在某个转角处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小本，那里记着师父留下的最后线索：\"玉衡轩的梅花，开在最深的暗格里。\"
\"下去。\"他把空水瓶扔进垃圾袋，动作格外认真——这是师父教他的，修复古物前要保持环境整洁。
金纹在他眼尾又亮了一瞬，像被风吹亮的烛火，\"我师父......可能在下面。\"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野蒿的清香钻进山谷。
石阶深处传来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有人在黑暗里数着心跳。
顾昭迈出第一步时，听见苏绾在身后轻笑：\"要是遇到机关，我符纸可只够救你三次。\"
\"第四次我自己救自己。\"他回头，月光正落在他扬起的嘴角，\"毕竟，我可是玉衡轩的学徒。\"
石阶下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