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卷起地面的沙砾，抽打在残破的断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黑石峡谷特有的荒凉和死寂扑面而来，远处那座废弃通讯塔的剪影在昏沉的天色下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
“咳呸！”周正明吐掉嘴里的沙子，忍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抄起工兵铲断柄，警惕地扫视四周。“妈的，这鬼地方比前哨站还冷清道夫没跟过来吧？”
陈默也迅速起身，银灰本源流转，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手中的源铁徽章光芒稳定，不再发出预警。“暂时安全。折跃坐标很精准，这里离我们之前活动的区域不远。”他看向依旧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小刘博士，“刘博士，你还好吗？”
小刘博士仿佛没听见，只是双手抱膝，失神地喃喃着：“第七前哨站核心没了都没了……”作为研究人员，亲眼目睹那样一个传奇基地在眼前崩溃，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陈默的眉头微皱，最终将目光投向一直僵立在原地的影渊。从折跃结束到现在，他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只有额前碎发被风吹动。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让陈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波动，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暴风雪前夜的死寂。
“影渊？”陈默上前一步，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就在触碰的瞬间，影渊猛地一颤，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陈默和周正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影渊的左眼不再闪烁银紫光芒，而是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纯粹的墨黑，那黑色之中又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冰裂般的纹路，隐隐透出令人心寒的幽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冻彻骨髓的冰冷，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在刚才那瞬间被彻底抽空、冻结。
“……影渊？”陈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影渊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同伴，穿透了峡谷的荒芜，落在了某个虚无的、遥远的过去。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摩擦般的声音，几个字破碎地、艰难地挤了出来：
“顾明远……”
这个名字让陈默和周正明都是一愣。顾教授的全名？
“顾教授”影渊的声音逐渐连贯，却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是我父亲。”
风声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周正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手里的工兵铲断柄差点掉在地上。“啥？！那个疯子……是你爹？！”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默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搭在影渊肩上的手猛地僵住。纵然他心思缜密，也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顾教授对影渊异乎寻常的“关注”，所谓的“容器Zero号”，影渊母亲林婉的背叛与牺牲，还有那份深藏的、扭曲的“期待”……
小刘博士也被这句话从失神中震醒，难以置信地看向影渊。
影渊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周身弥漫的、越来越浓重的寒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他逼死了我妈，把我变成实验品重生吞噬异能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蕴含着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都是他的计划。我只是他通往‘新时代’的钥匙。”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讥讽和恨意。
那股一直压抑的力量终于失控般地从他体内溢出，不再是混沌的旋涡，而是化作无数道冰冷漆黑的触须虚影，在他周身狂乱舞动，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脚下的地面蔓延开蛛网般的黑色冰纹！
“操！冷静点！”周正明被这股可怕的气息逼得后退一步，大声喊道。
陈默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接触点蔓延而来，他强行稳住心神，银灰本源涌出，试图安抚：“影渊！稳住心神！别被情绪控制力量！别忘了你母亲为什么带你离开！”
影渊喃喃道，左眼的漆黑微微波动，那些狂舞的触须虚影停滞了一瞬。涌入他脑海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母亲绝望的哭喊，那决绝地将微型注射器砸向冰原深处的身影那里面，是什么？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入风中的破空声袭来！
目标直指影渊的太阳穴！
那是一枚几乎透明的能量针，阴毒而精准！
“小心！”始终保持着警惕的陈默最先察觉，猛地将影渊向后一拉！
能量针擦着影渊的脸颊飞过，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血珠刚一渗出就被瞬间冻结！
砰！
能量针打在后方的一块巨石上，瞬间将其腐蚀出一个冒着黑烟的小洞！
攻击！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周正明怒吼一声将小刘博士护在身后，陈默手中徽章金光亮起，警惕地望向攻击来袭的方向。
影渊缓缓抬手，抹去脸颊上冻结的血痕。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眼中翻腾的漆黑稍微沉淀了一丝，转化为更加实质的杀意。他抬起头，左眼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侧前方一片扭曲的阴影区域。
“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阴影一阵蠕动，三个穿着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光学迷彩作战服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奇特、如同昆虫口器般的能量狙击武器，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生命的机器。他们的作战服上，没有任何Axion或清道夫的标志。
“识别：目标Zero号，情绪状态极度不稳定，污染指数升高，威胁等级提升。执行第二预案：捕捉失败，则就地清除。”为首的那个士兵用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冰冷地宣告。
他们的气息隐匿得极好，显然是早就潜伏在此地，等待着折跃的波动，或者说，一直就有另一支小队在此守株待兔！清道夫恐怕只是明面上的追杀，这才是真正的后手！
没有任何废话，三名士兵同时举枪，能量武器开始充能，致命的幽光锁定了影渊！
“你爹的人真是没完没了！”周正明骂了一句，金光爆发就要冲上去。
“别动。”影渊却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他上前一步，独自面对三名士兵。
“影渊？”陈默担忧地喊道。
影渊没有回头，左眼的黑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这是我的家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模糊！不再是依靠速度，而是更像融入了周围的阴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那三名士兵的中间！
三名士兵反应极快，瞬间调转枪口，能量光束交织射向他！
但影渊不闪不避，双臂猛地张开！周身狂舞的漆黑触须虚影骤然实质化，化作无数道冰冷的、带着吞噬一切气息的黑暗之鞭，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嗤嗤嗤嗤——！
能量光束射入黑暗之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搅碎、吸收！黑暗之鞭去势不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缠上了三名士兵的能量武器、手臂、乃至全身！
“警报！未知能量侵蚀！防御系统失效！”士兵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
他们的光学迷彩瞬间失效，作战服在黑暗之鞭的缠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能量被疯狂抽取，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试图挣扎，但那黑暗的能量不仅吞噬他们的力量，更带着一种极致的冰冷，冻结了他们的动作，甚至思维！
影渊站在中央，左眼漆黑如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处理垃圾。吸收而来的能量并未让他感到愉悦，反而让那股冰冷的恨意更加汹涌。
短短两三秒，三名士兵便化作三具覆盖着黑冰的干尸，僵立在原地，随后咔嚓碎裂，化作一地冰渣。
黑暗之鞭缓缓缩回影渊体内，他周身的寒意更重了。
整个峡谷一片死寂。
周正明咽了口唾沫，看着影渊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一丝陌生和寒意。陈默的眉头紧紧锁死，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这种吞噬方式，太过霸道和邪异。
影渊缓缓转过身，左眼的黑暗稍稍褪去，露出底下深藏的疲惫与痛苦。他看向陈默和周正明，声音沙哑：
“现在，你们还愿意跟着我吗？”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却更加冰冷死寂的黑暗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缓缓游动。
“我要去南极。我要当面问他。”
“为什么。”
第106章 峡谷回响
峡谷的风仿佛都被影渊最后那句话冻住了。周正明张了张嘴，看着影渊掌心那缕游动的、散发着不祥死寂的黑暗能量，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堆人形冰渣，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去南极？当面质问那个一手制造了末日的疯子教授？这他妈简直是去找死！
但他把工兵铲断柄往地上狠狠一顿，砸起一蓬尘土，粗声骂道：“操！老子这条命早就捡回来的！你去捅破天，老子也给你搭把手！不就是个疯爹吗？干他娘的！”
陈默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影渊脸颊上那道已经凝结的细微伤口，又感受了一下那缕黑暗能量中蕴含的冰冷与暴戾，眉头紧锁。“你的力量很不稳定。那种吞噬方式，会侵蚀你自己。”他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担忧，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但如果你决定了，我会陪你走到最后。源铁徽章指引的道路，从来都不平坦。”
小刘博士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尤其是眼神冰冷、气息危险的影渊，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想到第七前哨站的毁灭，想到Axion和顾教授的冷酷，她最终也咬了咬牙，小声道：“我我知道的资料最多我能帮上忙而且，我也想知道真相。
影渊看着他们，眼中那冰封的漆黑微微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暖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收起掌心的能量，声音依旧沙哑：“那就走。去通讯塔。”
黑石峡谷的地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废弃的矿坑、断裂的桥梁、被风沙半掩的变异兽巢穴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的蚀界污染虽然稀薄，却无孔不入，持续侵蚀着人的精神和肉体。普通的幸存者根本难以在这里长期生存。
“这鬼地方比城里还邪门。”周正明挥动断柄，将一条从沙地里突然窜出的、长着骨刺的蜈蚣状变异生物砸成肉泥，金光黯淡了不少。环境的压制和之前的消耗让他恢复得极慢。
陈默手中的徽章散发着稳定的光晕，勉强驱散着周围的灰雾，指引着方向。“污染浓度在升高，而且有东西在跟着我们。”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侧后方一片嶙峋的怪石区。
影渊的左眼无声地扫过那个方向，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冷漠。他早就察觉到了。不止一拨。有被他们气息吸引来的低阶变异生物，还有另一种更加隐蔽、带着某种观察意味的视线。
“不用管。”影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赶路要紧。”
越靠近通讯塔，周围的废墟痕迹越新，甚至能看到一些激烈的战斗遗留——爆炸的焦痕、被撕裂的合金装甲、以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惨烈的争夺。
是军方的人和怪物小刘博士检查着一具被啃噬得只剩骨架的尸体旁的破碎身份牌，声音有些发颤。
数道炽热的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高处的断壁残垣中射来，目标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精准地打在他们前方的地面上，炸起一片烟尘和碎石，拦住了去路！
“前方军事管制区！立刻止步！表明身份！否则格杀勿论！”一个沙哑却充满警惕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几人立刻寻找掩体。周正明探头望去，看到几个穿着破烂不堪、明显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作战服的士兵，正依托着有利地形，用几把老旧的能量步枪指着他们。这些人面带菜色，眼神疲惫，却带着一股老兵特有的悍勇和决绝。
“军事管制区？”周正明愣了一下，吼了回去，“兄弟！哪部分的？我们是幸存者！从城里逃出来的！”
“幸存者？”上面的士兵显然不信，“城里早就被怪物淹了！能逃到这儿的可没几个善茬！再说一遍！立刻表明身份和意图！否则开枪了！”他们的枪口抬高了少许，能量开始汇聚。
陈默拉住想要骂娘的周正明，上前一步，亮出手中的源铁徽章。徽章在灰暗的峡谷中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金色光晕。“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在寻找通往南极的线索，需要借用通讯塔的设备。”
“源铁徽章？”上面的士兵中传来一声低呼，似乎有人认得这东西。一阵短暂的骚动和低语后，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警惕未减：“源铁徽章的持有者你们和孙明将军是什么关系？”
“受他遗志所托。”陈默沉声道。
上面沉默了片刻。随后，一阵碎石滑落的声音，一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身材高大、只剩一只胳膊的老兵，抓着一根绳索，利落地从断壁上滑了下来，落在他们面前。他锐利的独眼仔细地打量着陈默手中的徽章，又扫过状态各异的四人，特别是在影渊那异常冰冷的左眼和周正明手臂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我是黑石峡谷哨站临时指挥官，赵铁柱。”老兵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敌意，“孙将军他真的牺牲了？”
陈默沉重地点了点头。
赵铁柱独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被坚毅取代。“你们说要去南极？为什么？那里现在是绝对的死地！连鸟都飞不过去！”
“我们有必须去的理由。”影渊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关乎这一切的源头。”
赵铁柱看向影渊，眉头紧锁：“小子，你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像那些怪物，又不太一样，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孙将军信物持有者跟我来吧。通讯塔就在前面，但情况很糟。”
他示意手下放下武器，带着四人穿过层层简陋却实用的防御工事，走向峡谷深处。
所谓的通讯塔，其实是一个依托山体建造的半地下基地，塔身早已断裂，但主体结构尚存。基地入口处布满了战斗痕迹，合金大门上满是凹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的印记。
一进入基地，一股压抑绝望的气氛扑面而来。伤员躺满了通道，呻吟声不绝于耳，医疗物资极其匮乏。士兵和少量幸存者面容憔悴，眼神麻木，仅有的几个技术人员正对着布满雪花的屏幕徒劳地操作着。
“我们原本是一个团，负责守卫这里的远程预警站。”赵铁柱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灾难爆发后，我们收拢了不少幸存者，一直坚守在这里，靠着基地的备用能源和库存勉强支撑。但几个月前，南极方向传来一次剧烈的能量冲击后，一切都变了。”
他带着四人来到主控室。屏幕大部分漆黑，只有少数几个还有信号，显示着混乱的能量读数和模糊的卫星图像——图像中心，正是被恐怖风暴笼罩的南极大陆。
“那次冲击之后，南极上空的能量风暴就再也没有平息过，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全球通讯几乎完全中断，我们和上级彻底失去了联系。”赵铁柱指着屏幕上一片不断闪烁的红色区域，“更可怕的是，从那以后，普通的怪物开始变得更加狂暴，而且还出现了一种新的、更可怕的东西。
他调出一段极其模糊的战斗录像。画面中，士兵们正在与一群常规的变异体交战，突然，几道扭曲的、半透明的灰色影子从地下钻出，它们无视物理攻击，直接穿透士兵的身体！被穿透的士兵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像被抽干了灵魂一样僵在原地，随后眼睛变成纯粹的灰色，调转枪口开始攻击曾经的战友！
“我们叫它们‘蚀灵’。”赵铁柱的声音带着恐惧，“它们能直接侵蚀灵魂，控制肉体！我们的防线一退再退，人员越打越少，弹药能源也快耗尽了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人员突然惊恐地叫了起来：“长官！检测到高强度能量信号！从南极方向来的！速度极快！预计三分钟后抵达峡谷上空！”
主控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疯狂飙升，一个刺目的红点正从南极大陆的方向急速逼近！
“又来了！又是它！”赵铁柱脸色大变，“每次它经过，都会引起蚀灵暴动和怪物狂潮！快！启动所有防御！所有人进入掩体！”
刺耳的战斗警报瞬间响彻整个基地！
影渊猛地抬头，左眼的漆黑瞬间沸腾！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急速放大的红点，一股熟悉到令他作呕的、冰冷而庞大的意识波动，正从那红点中散发出来！
虽然微弱了无数倍，但那本质，与南极冰盖下的那个存在，以及顾教授的气息，同出一源！
那是一个侦察单位？还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陈默急声问道。
赵铁柱看着那几乎要突破屏幕的能量信号，脸上露出了绝望的惨笑：
天眼“顾教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