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废土的阴霾，监测站内寒意刺骨。红隼在破晓前短暂的沉睡中因伤口刺痛而惊醒，额际皆是冷汗。琉璃靠坐在门边值守，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听到动静立刻警觉地望来，见是红隼醒来，神色稍缓，默默递过一瓶所剩无几的净水。
我靠坐在对面墙角，几乎一夜未眠，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与古铜酒壶壶底那粒微小的七彩结晶建立联系。精神无数次探入，得到的回应却始终是那片冰冷的死寂与疏离，偶有几次捕捉到那细微如星芒的闪烁，却如指尖流沙，瞬间消散。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心神，远比身体的疲惫更令人窒息。
红隼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我和琉璃，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天快亮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距离基地不算远，‘樽’的搜索队很可能已经出动。”她顿了顿，看向琉璃，“最近的信息点，哪个相对安全，又能获取我们需要的情报？”
琉璃略一沉吟，用手指在地面的灰尘上划出简略的路线：“东偏北三十度左右，大约一天半路程，有一个叫‘鼹鼠集市’的地下交易点。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相对隐蔽，由一伙中立的拾荒者控制，明面上禁止动武。我们可以去那里试试，或许能打听到‘樽’的动向，甚至……关于其他晶碑或者能量源的消息。”她说完，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提及能量源，是希望我能尽快恢复力量。
“鼹鼠集市……”红隼低声重复，眉头微蹙，“我知道那里。确实是个选择，但路线会经过旧时代城市废墟的边缘，‘辐射蟑螂’和‘晶噬鼠’的活动很频繁，而且，不能保证那里没有‘樽’的眼线。”
“这是目前最近且相对可靠的选择了。”琉璃坚持道，“其他几个点要么更远，要么完全在掠夺者的控制下。”
红隼没有再反对，她尝试活动了一下左肩，剧痛让她脸色一白，闷哼一声。“我的右臂还能用，短程自卫问题不大，但长途跋涉和战斗会是大麻烦。”她看向我，“林凡，你的状态？”
我苦笑着抬起依旧无力的右臂，晃了晃腰间的酒壶：“和它一样，半死不活。”话虽如此，我还是将昨夜发现壶底结晶异状的事情低声告知了她们。这微弱的希望，或许能提振一点士气。
红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陷入思索：“七彩结晶……从未听说过。是能量高度凝聚后的质变？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物质？”她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算是个好消息。但眼下，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未知的变化上。琉璃，伪装需要的东西，这里有吗？”
琉璃立刻起身，在废弃的监测站里再次翻找起来。这一次，她目标明确，寻找的是破旧的帆布、锈蚀的金属片、以及那些厚重的灰尘。她甚至从一台报废仪器的散热格栅上，拆下了一些黑色的、油腻的污垢。
“条件有限，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琉璃说着，示意我和红隼配合。她用找到的破布条和帆布碎片，将我们身上相对扎眼（比如红隼那件带有原组织徽记残留的内衬）的部位包裹或遮盖起来，又用那些油腻的污垢混合灰尘，仔细地涂抹在我们裸露的皮肤和脸部，掩盖原本的肤色和特征。她的手很巧，片刻之后，我们三人看起来就像是三个在废土上挣扎求生了很久、浑身肮脏破烂的普通流浪者。
“记住，尽量低着头，少说话。如果遇到盘问，我来应对。”琉璃叮嘱道，她常年混迹底层，对这套伪装驾轻就熟。
准备妥当，我们分食了最后一点压缩干粮，将找到的净水平分，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座临时避难所。
外面的世界被一种灰黄色的光线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辐射尘的味道。脚下的土地龟裂，偶尔能看到扭曲变异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我们按照琉璃指引的方向，沉默地前行。红隼走在中间，右手紧握着一根从监测站找到的锈蚀铁管作为拐杖兼武器，脚步虽虚浮却坚定。我断后，精神时刻紧绷，不仅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更分出一丝意念，持续感应着酒壶。
然而，壶底那粒结晶依旧沉默，唯有在我精神极度集中时，才能感受到那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冰冷彻骨的一丝悸动。它像一颗被厚厚岩层包裹的钻石，美丽，却遥不可及。
行程比预想中更加艰难。红隼的伤势严重影响了速度，我们不得不频繁停下休息。废土之上，危险无处不在。有一次，我们差点闯进一群正在啃食不知名动物尸体的“辐射鬣狗”的领地，那些双眼赤红、流着涎水的怪物嗅觉极其灵敏，幸好我们及时躲进一处崩塌的混凝土管道，借着风向往相反方向逃离，才侥幸躲过一劫。
还有一次，我们途经一片诡异的紫色苔藓覆盖的区域，琉璃脸色骤变，低声警告：“是‘噬能苔藓’，别碰！它会缓慢吸收生物体内的能量！”我们绕了很远的路，才避开那片不祥的紫色。
长时间的跋涉和精神紧张，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右臂的印记处传来阵阵空洞的抽痛，那是能力枯竭的后遗症。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废土特有的辛辣感。我看着前方相互搀扶、咬牙坚持的红隼与琉璃，心中那股因为力量丧失而产生的焦虑和恐慌再次翻涌。
没有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连活下去都如此艰难！
就在夕阳西沉，我们寻找今晚的露营地时，一直沉寂的酒壶，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次异常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刺痛或冰冷的疏离，而是一种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牵引感”！仿佛壶底那粒结晶，与遥远地平线之外的某个存在，产生了瞬间的共鸣！
我猛地停下脚步，捂住腰间酒壶，心脏狂跳。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我可以肯定，刚才那一瞬间，酒壶确实“动”了！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琉璃察觉到我的异常，回头问道，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没……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像……踩空了。”我不能确定那感觉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在弄清楚之前，不宜声张。
红隼也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最终，我们在一个背风的巨型轮胎（可能是旧时代大型车辆的遗骸）内部找到了过夜的地方。轮胎内部空间狭小，但足以遮挡风寒和躲避一些夜间活动的变异生物。
夜色渐深，废土的气温骤降。我们挤在轮胎内部，分享着最后几口饮用水。外面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凄厉悠远。
红隼靠坐着，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她并未沉睡。琉璃则仔细地检查着周围，确保没有安全隐患。
我背对着她们，再次将全部心神沉入酒壶，疯狂地追寻着傍晚时分那瞬间的牵引感。
一遍，两遍，十遍……精神如同石沉大海，就在我几乎要放弃，被疲惫和失望淹没时——
嗡！
那悸动再次出现！比傍晚时更加清晰！七彩结晶似乎亮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光芒，一道冰冷而明确的“指向性”意念，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光束，猛地指向了我们前进方向的……左前方！那片据琉璃说是旧城市废墟深处、更加危险的区域！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能量，如同初春解冻的冰泉，自结晶中渗出，顺着我的手臂经络，缓缓流入我干涸的体内！
这能量极其稀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净化”与“生机”特性，所过之处，身体的疲惫和隐隐作痛竟被稍稍缓解，脑海中因能力反噬带来的空茫感也似乎被抚平了一丝！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收缩。
酒壶……真的在变化！它不仅给出了指引，还反馈了能量！
虽然这能量远不足以恢复我的“品鉴”能力，但它证明了那粒七彩结晶并非死物，它正在……缓慢苏醒？或者说，它正在与外界某种东西产生联系？
左前方……那里有什么？是另一块晶碑？还是其他与这神秘结晶同源的东西？亦或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林凡？”琉璃似乎察觉到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低声问道。
我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她和同样睁开眼的红隼，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凝重：
“酒壶……刚才有反应了。它指引了一个方向，而且，反馈了一丝能量给我。”
红隼和琉璃闻言，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指引方向？哪里？”红隼沉声问。
我抬起手指，指向那片被夜幕笼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旧城市废墟深处。
“那边。”
轮胎内部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兽吼。是遵循这突如其来的、福祸未知的指引，还是按照原计划前往相对熟悉的“鼹鼠集市”？
抉择，再次摆在了我们这艘废土孤舟的面前。而这一次，指引我们的，是腰间这重新泛起微芒的残壶，与这彻骨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