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李主管身上冷冽香水的混合气味，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我递出的那个沾着不祥暗红的U盘，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李主管眼中难以掩饰的波澜。
她修长的手指避开了那点暗红，捏着U盘，仔细端详，指尖微微收紧。那瞬间的讶异和兴奋虽然一闪而逝，却被我高度紧张的感知力清晰地捕捉到。
她认识这种U盘！她果然和星耀徐总那边有更深层次的联系！甚至可能……她早就知道这个U盘的存在，或者一直在寻找它？！
“这种制式……确实是徐老头喜欢用的那种私人定制款……”她的喃喃自语像是一句无意识的确认，更让我心底发寒。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针，死死钉在我脸上，语气急促而锐利：“你在哪找到的？那位领导那边什么情况？他的‘喜好’分析呢？”
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我喉咙发干，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额角的抽痛，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精心伪装的、混合着疲惫与一丝发现秘密的兴奋表情，开始了我的表演。
“就在那位领导的书房里，一个很隐蔽的抽屉暗格里。”我半真半假地描述，将发现地点从恐怖的地下室转移到相对“正常”的书房，“我按照您之前提供的‘喜好’方向，重点感知了那几个区域，感觉那个暗格的情绪残留最异常，就……就试着打开了。”
我刻意强调是遵循她的“指导”才有所发现，将自己放在一个“听话且幸运”的执行者位置上。
“里面除了这个U盘，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账本的东西，数字很大。”我继续编织，将工作台上看到的碎片信息融入谎言，“至于领导的‘喜好’……感知到的和之前汇报的差不多，虚荣，附庸风雅，控制欲强，但……但好像还有一种很深的……害怕？焦虑？感觉他最近压力非常大，好像……在担心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将官员真实的死亡焦虑提前，伪装成我感知到的“近期状态”，为后续可能暴露的死讯埋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伏笔，也解释我为何能“幸运”地找到暗格——一个焦虑的人总会频繁查看自己最隐秘的东西。
李主管静静地听着，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她在判断，在分析我话语里的真假。
我屏住呼吸，将感知力收缩到极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防御，不敢有任何多余的窥探，生怕被她察觉异常。同时，全力模拟着那种“汇报重要发现”的细微情绪波动。
车厢里只剩下我故作平静却暗藏沙哑的叙述声，和她指尖敲击的轻微哒哒声。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她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脸上那冰冷的审视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满意和某种更深沉算计的笑容。
“很好，林凡。”她开口，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温和”的语调，但这温和之下隐藏的冰冷，却让我更加毛骨悚然，“你果然从来没让我失望。这次……立大功了。”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U盘，眼神灼热：“这东西，比一百份‘喜好分析’都有用。”
她果然更看重这个U盘！官员的死活，甚至所谓的“喜好”，在她眼中根本无关紧要！这个U盘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我心中寒意更盛，却只能配合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受宠若惊的僵硬笑容：“能……能帮到您就好。”
“何止是帮到。”李主管轻笑一声，将那枚危险的U盘小心地收进她随身的手拿包里，然后，做了一件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拿起旁边车载冰箱里的一瓶包装精美的矿泉水，拧开，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缓缓倒了半杯，递给了我。
“忙了一晚上，辛苦了吧？喝点水，定定神。”她微笑着，语气堪称“体贴”。
我看着那杯清澈透明、在车内灯光下泛着微光的矿泉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递过来的不是酒，是水。
但在这种时候，来自李主管的任何“馈赠”，都可能是穿肠毒药！
尤其是刚刚经历了官员地下室那杯“死亡鸩酒”之后，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充满了极致的警惕！
这水里有什么？是试探？是封口？还是……灭口？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接？还是不接？
不接，立刻就会引起她最大的怀疑，之前所有的表演前功尽弃。
接……万一水里真的有问题……
额角的抽痛再次加剧，那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感知力开始疯狂预警，躁动不安，仿佛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我看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算计。
我没有选择。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杯水。玻璃杯壁冰凉刺骨。
“谢谢李主管。”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
“喝吧，看你脸色白的。”她依旧微笑着催促。
我举起杯子，凑近唇边。清澈的水面倒映出我惨白失措的脸。
就在嘴唇即将接触到水面的刹那——
我调动起那初步驯服、却依旧躁动的感知力，不再是向外探查，而是全部凝聚起来，如同聚焦的透镜，猛地“刺”向手中的水杯！
“淬火”带来的初步控制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虽然极其艰难且痛苦，但我竟然真的勉强做到了将感知力高度集中于一物！
瞬间！
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非自然的涩味，混合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化学添加剂的气息，猛地冲入我的感知！
这水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虽然无法具体分辨是什么，但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矿泉水！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真的要灭口？！就在刚刚“立大功”之后？！
我的动作僵住了，嘴唇距离杯沿只有一毫米。
“怎么？不喜欢喝这个牌子？”李主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笑，但那笑意里已经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压迫。
电光火石间，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我猛地一仰头，像是口渴至极般，“咕咚咕咚”大口将水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诡异的寒意。
但我喝下去的瞬间，利用仰头的动作和喉咙吞咽的本能反应，巧妙地用舌头和上颚挡住了大部分水流，真正咽下去的，只有一小部分！
大部分水则顺着我的嘴角溢了出来，洒在了我的外套前襟上，瞬间湿了一片！
“咳咳咳！”我猛地放下杯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背擦着嘴角和下巴的水渍，脸上露出狼狈和窘迫的表情，“对……对不起，李主管，喝得太急了……弄湿了衣服……”
我一边咳嗽，一边暗中用力挤压喉咙，引发更强烈的呕吐反射，试图将那一小部分可能咽下去的水也呕出来。
李主管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看我咳嗽得满脸通红，衣服也湿了，那丝疑虑似乎又稍稍淡化了一些。
可能是觉得剂量再小，只要喝下去就够了？或者，她本身也不确定这“药”到底有多大效果？
“毛毛躁躁的。”她淡淡地批评了一句，不再看我，转而拿出手机，“行了，没事就下去吧。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记住，今天的事情，包括这个U盘，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冰冷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是！是！我明白！谢谢李主管！”我连声道谢，捂着依旧有些难受的喉咙，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车门在我身后砰地关上，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出车位，驶离了车库。
我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地下车库的拐角，才猛地弯下腰，用手指拼命抠挖喉咙深处！
“呕——！”
一阵剧烈的干呕，少量的液体和胃酸被吐了出来，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化学品的怪味。
虽然无法确定吐出了多少，但胃里那诡异的寒意和喉咙残留的涩感，让我知道，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吞下了一些。
那到底是什么？！毒药？迷药？还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无尽的恐惧再次攫紧了我。
我靠在冰冷的承重柱上，大口喘息，感觉刚刚喝下的不是水，而是滚烫的铅块，正带着未知的毒性，在我体内缓缓沉降。
李主管的“庆功酒”，果然是要人命的穿肠毒药。
而我，刚刚在她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场生死一线的豪赌。
接下来，这“毒”会何时发作？又会带来什么？
我看着车库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