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林野的影子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拉得老长。他攥着矿灯的手心沁出冷汗，耳边除了队友们沉重的呼吸，只剩通风管里传来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细碎声响。那声音正从走廊尽头的管道口，朝着他们所在的配电室缓慢移动。
“队长，真要进去？”身后的实习生小杨声音发颤，手里的扳手没拿稳，“当”地砸在配电柜上，在密闭空间里炸开一声闷响。通风管里的声响骤然停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正隔着薄薄的铁皮管壁，与他们对峙。
林野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配电室天花板上那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格栅。他们是“城市动脉”工程队的抢修组，三小时前接到调度中心的紧急通知：老城区地下管线枢纽突然断电，整片区域的供水和通信全断了。按图纸显示，唯一能通往故障核心区的通道，就是这条贯穿地下三层的老旧通风管道。
“不然呢？”副队长老周拍了拍小杨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难不成在这儿等天亮？到时候别说奖金，咱们队的招牌都得砸了。”他说着，从工具包里掏出撬棍，递给林野，“我先上？”
林野摇头，接过撬棍：“我来。你们在下面接应，一旦有情况，立刻拉我出来。”他踩着工具箱爬上配电柜，矿灯的光柱穿透黑暗，照亮了通风口格栅上的缝隙。那缝隙里卡着几根灰黑色的毛发，还缠着一小块破碎的蓝色工装布料，布料边缘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带着暗红色的污渍。
“这是……”小杨凑过来，看清布料后脸色骤变，“这不是上周失踪的维修队老王的工装吗？他当时就是来修这条管线的！”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上周确实有个维修队在地下三层失联，救援队搜了三天，只找到空荡荡的工具车，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当时大家都猜是老王不小心掉进了废弃的污水井，没人往别的地方想。可现在，他的工装碎片出现在通风管里，还带着可疑的污渍，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先别声张。”林野压低声音，用撬棍插进格栅缝隙，用力一撬。锈迹斑斑的格栅发出“吱呀”一声哀鸣，应声落地，露出黑漆漆的通风管道口。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腥气的冷风从管道里灌出来，吹得林野后颈发凉。他把矿灯固定在安全帽上，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通风管。
管道内部比想象中狭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匍匐前进。管壁上凝结着湿漉漉的水珠，沾得他的工装又冷又沉。他打开对讲机，声音压得很低：“我进去了，管道里能见度低，你们保持通讯畅通。”
“收到。”老周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注意安全，每隔五分钟报一次位置。”
林野应了一声，开始往前爬。矿灯的光柱在前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亮痕，照亮了管道内壁上的划痕。那些划痕不是工具造成的，更像是某种尖锐的爪子抓出来的，深浅不一，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管壁。他越往前爬，空气中的腥气就越浓，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有液体正顺着管壁往下淌。
“位置正常，距离配电室大约十米。”五分钟后，林野对着对讲机报信。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管道内壁爬行，速度很快，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了。
“有人吗？”林野猛地回头，矿灯的光柱扫过身后的管道，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爬过的痕迹。可那爬行声却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爪子抠住管壁的“咔哒”声，就像有人在他身后不远处，跟随着他的脚步。
“队长，怎么了？”对讲机里传来老周的声音。
“没什么。”林野咬了咬牙，加快了爬行速度，“可能是管道里的老鼠。”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老鼠爬不出这么有规律的声响，更不会留下那些深可见骨的划痕。
又爬了大约二十米，前方的管道突然出现一个分叉口。左边的管道口缠着一圈黄色的警示带，警示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禁止通行”四个字；右边的管道则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林野犹豫了一下，想起图纸上标注的故障核心区在右侧方向，便朝着右边的管道爬去。
刚爬进右侧管道，对讲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老周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干扰……很强……你那边……情况……
“我这边有干扰，通讯可能中断！”林野对着对讲机大喊，可回应他的只有电流的杂音。他心里一慌，想回头，却发现身后的爬行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呼吸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粗重又潮湿，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潜伏在那里。
他握紧手里的工兵铲，矿灯的光柱往前探去。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管道壁上，挂着一件完整的蓝色工装，正是维修队的制服。工装的领口处有一个破洞，边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而工装的口袋里，还露着半截老王的工作证。
林野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伸手去拿工作证，手指刚碰到证件的边缘，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咔嚓”声，像是管道壁被什么东西撞裂了。他猛地抬头，矿灯的光柱正好照在管道顶部的一个破洞里，一双眼睛正从破洞里往下看。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眼白，只剩下黑漆漆的瞳孔，周围的皮肤惨白得像纸，还沾着湿漉漉的黏液。紧接着，一个脑袋从破洞里探了出来。那是个男人的头，头发像野草一样杂乱，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
“嗬……嗬……”男人发出低沉的嘶吼，朝着林野扑了过来。林野下意识地举起工兵铲，朝着男人的脑袋砸去。“砰”的一声闷响，工兵铲砸在男人的肩膀上，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更加疯狂地扑过来，爪子般的手指抓住了林野的工装领口。
林野用力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把他往破洞里拽。他能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腥气，还能看见他脖子上缠着的铁链。那铁链的另一端，似乎固定在管道顶部的某个地方。
“救……救命！”林野对着对讲机大喊，可对讲机里依旧只有电流声。就在他快要被拽进破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爬行声，老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队长！我来了！”
老周手里拿着撬棍，朝着男人的后背狠狠砸去。男人吃痛，松开了抓住林野的手，转过身朝着老周扑去。老周反应迅速，往旁边一躲，撬棍再次砸在男人的头上。这次，男人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管道壁上。
“快爬！”老周拉着林野，朝着来时的方向爬去。那个男人在后面嘶吼着追赶，管道壁被他撞得“咚咚”作响，像是随时都会坍塌。
两人拼尽全力往前爬，终于看到了配电室的通风口。小杨正趴在通风口下方，伸手朝着他们喊：“快！我拉你们出来！”
老周先把林野推了出去，自己则留在最后，用撬棍挡住了追赶上来的男人。“快关格栅！”老周大喊。小杨立刻拿起地上的格栅，朝着通风口按去。就在格栅快要关上的瞬间，男人的手伸了出来，爪子般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格栅边缘，指甲缝里的血渍蹭在了锈迹斑斑的铁皮上。
“用力！”林野和小杨一起按住格栅，老周则用撬棍朝着男人的手砸去。“咔嚓”一声，男人的手指被撬棍砸断，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缩回了手，通风管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爬行声，朝着管道深处逃窜。
老周趁机从通风口爬了出来，三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配电室的应急灯依旧忽明忽暗，照亮了地上那根断指。那根手指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指甲又尖又长，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杨看着断指，声音颤抖。
林野摇头，他想起男人脖子上的铁链，还有那件沾血的工装，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可能就是老王。”
“老王？”老周皱起眉头，“可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林野没有回答，而是拿起地上的工作证。工作证上的照片还是老王年轻时的样子，笑容憨厚，和刚才那个狰狞的怪物判若两人。他翻开工作证，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老王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下来的：
“管道里有东西……它们把我抓起来了……它们在我身上注射了什么……我的身体在变……救救我……”
纸条的最后，是一串模糊的日期，正好是老王失踪的那天。
“它们？”老周的脸色变得惨白，“难道不止一个？”
林野没有说话，他走到配电室的窗户边，掀开窗帘——窗外是地下三层的走廊，应急灯的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走廊尽头的通风管口，有几个黑影正贴着管壁缓慢移动，像是在寻找猎物。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林野压低声音，“通知调度中心，封锁整个地下三层，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老周点点头，拿出对讲机，尝试联系调度中心。这次，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清晰的声音：“收到，请报告具体情况。”
老周刚想开口，突然听见通风管里传来一阵新的爬行声。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密集，像是有无数东西正从管道深处朝着配电室爬来。应急灯突然熄灭，整个配电室陷入一片黑暗。矿灯的光柱里，通风口的格栅被猛地撞开，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睛从管道里探出来，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跑！”林野大喊一声，拉着老周和小杨朝着配电室的门口跑去。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腥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他们冲出配电室，沿着走廊往前跑，身后的黑影穷追不舍，爪子抓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走廊尽头是一部电梯，林野按下电梯按钮，可电梯迟迟没有下来。身后的黑影越来越近，小杨吓得腿一软，摔倒在地。老周连忙回头，用撬棍挡住了扑过来的黑影，可更多的黑影从通风管里爬出来，朝着他们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响，门缓缓打开。林野一把拉起小杨，和老周一起冲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一只黑影的手伸了进来，爪子抓在电梯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
电梯缓缓上升，三人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冷汗把工装浸得透湿。他们看着电梯门上的抓痕，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再晚一步，他们恐怕就会变成和老王一样的怪物。
电梯到达地面一层，门打开的瞬间，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他们，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林野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下三层的方向，声音低沉：“通知警方和防疫部门，地下三层有未知的感染体，必须立刻封锁。”
后来，警方和防疫部门封锁了整个地下管线枢纽，进行了全面的排查。他们在管道深处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实验室，实验室里布满了废弃的仪器和实验记录。根据实验记录显示，这里曾经进行过某种非法的生物实验，实验体是被诱骗进来的维修工人和流浪者。那些实验体被注射了变异病毒，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变化，失去了理智，只能依靠本能在通风管里爬行、捕猎。
老王是第一个被感染的实验体，他凭借着最后的意识写下了那张纸条，却没能等到救援。而那些后来的黑影，都是被老王感染的其他实验体。
工程队的抢修任务被搁置了，地下三层被永久封锁。林野和老周、小杨因为目睹了整个过程，被要求配合调查，接受了长时间的心理疏导。
后来，林野辞去了工程队的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可他总是会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梦见通风管里的爬行声，梦见那些黑漆漆的眼睛，梦见老王那张狰狞的脸。
他不知道那个隐藏的实验室是谁建立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感染体隐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他只知道，有些黑暗，一旦被触碰，就会永远烙印在心里，像通风管里的爬行声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有一些恐怖的秘密，正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