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感消失的瞬间，林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猛地睁开眼，没有预想中的黑暗，也没有火焰的灼痛，只有一片潮湿的冷意，裹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钻进鼻腔。眼前是粗糙的木头内壁，凹凸不平的纹理上凝结着水珠，正一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刺骨。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点迟疑，又藏着一丝警惕。林野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四周都是坚硬的木头。他竟在那棵老松树的树洞里。
树洞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像个低矮的小房间，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矿工服，还有几个生锈的铁皮罐头，和他们在营地看到的一模一样。说话的人就坐在罐头旁边，背对着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矿工服，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是谁？”林野握紧了手里的导航仪。不知何时，这东西竟还在他掌心，屏幕暗着，像一块冰冷的铁块。他想起火堆里的灼痛，想起李娟诡异的笑容，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这里是……哪里？”
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沧桑的脸，眉眼间竟和老周有几分相似。他的左眼上蒙着一块破旧的布条，布条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右眼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林野手里的导航仪，眼神复杂。
“我叫周明。”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周，是我爸。”
林野浑身一震。周明？老周失踪了十年的儿子，那个本该在十年前就消失在矿洞里的矿工，竟然在这里？
“你……你还活着？”林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老周他……他就是为了找你，才带我们走那条路的。”
周明的身体僵了一下，右眼闪过一丝痛苦。“我知道。”他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罐头，“我一直在等他，可我没想到，他会把你们也带进来。”
“带进来？”林野皱起眉头，“你是说，这个树洞，还有那个临时营地，都是陷阱？”
“不全是。”周明抬起头，目光落在导航仪上，“陷阱是‘它’设的，但这个树洞，是我们当年的避难所。还有你手里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导航仪。”
林野愣住了。他想起那个矿区老工人的话，想起车载导航的误导，想起李娟脖子上的导航仪，心脏猛地一沉：“那它是什么？”
周明伸出手，指了指导航仪的屏幕，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这是我们当年留下的求救信号器。十年前，我们矿队挖到了山涧下面的洞，放出了‘它’，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吃掉，我和几个兄弟逃到这里，用矿洞里的零件拼了这个信号器，想发出求救信号，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信号器被‘它’截获了。‘它’把它变成了诱饵，用来吸引迷路的人，当成祭品。李娟也是被‘它’控制的，她脖子上的那个，是‘它’仿造的假货，用来迷惑人的。”
林野的手猛地一紧，导航仪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他终于明白，从他们拿到这个“导航仪”开始，就成了“它”的猎物。那个老工人、车载导航、临时营地，甚至李娟，都是“它”的棋子。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野追问，“你被困在这里十年了？”
周明点了点头，掀起左眼上的布条。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一个空洞的伤口，伤口边缘已经结痂，却依旧狰狞。“当年我逃到这里，被‘它’伤了眼睛，侥幸活了下来，却再也走不出去了。‘它’的力量笼罩着整个黑松林，只要离开树洞范围，就会被‘它’发现。”
他指了指树洞的顶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通气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我只能在这里等，等有人能带着信号器进来，等有人能帮我们毁掉‘它’。”
“毁掉‘它’？”林野的心跳加速，“怎么毁？‘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是山涧下面那个洞里的怪物，靠吸食活人的血肉和灵魂生存。”周明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十年前，我们挖通了那个洞，惊醒了沉睡的‘它’。‘它’的弱点，就在矿洞深处的发电机里。”
“发电机？”
“对。”周明的眼神变得坚定，“当年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把矿洞的发电机开到了最大，暂时困住了‘它’。可后来发电机没电了，‘它’就出来了。只要能重新启动发电机，就能发出强电流，暂时压制‘它’的力量，到时候，信号器就能真正发挥作用，发出求救信号，让外面的人来救我们。”
林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导航仪，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不是之前的血红，而是闪过一行微弱的绿色文字：“发电机位置：矿洞b区，深度150米。”
文字只显示了两秒钟，就消失了，屏幕又恢复了黑暗。周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看！信号器有反应了！只要靠近发电机，它就能恢复功能！”
“可老王和小杨还在外面。”林野突然想起营地的惨状，想起那些黑色的虫子，想起那个无脸人，心里一阵揪紧，“他们会不会……”
“他们暂时不会有事。”周明打断他，语气肯定，“‘它’喜欢玩弄猎物，不会一下子把他们吃掉。而且，李娟虽然被控制，但她的意识还在挣扎，有时候会故意拖延‘它’的时间。”
林野想起小杨瞳孔里映出的李娟的身影，想起李娟最后那句“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了”，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也许，他们还有机会。
“我们怎么去矿洞？”林野站起身，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决绝。他不能让老周白白死去，不能让老王和小杨变成祭品，更不能让“它”再伤害更多的人。
周明从角落里拿出一张破旧的地图，铺在地上。地图是用炭笔绘制的，上面标着黑松林的地形，还有一条蜿蜒的路线，从树洞一直延伸到山涧下游的一个隐蔽洞口。
“从树洞后面的密道走，能直接到山涧下游，那里有个洞口，通往矿洞b区。”周明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发电机就在那里，但路上很危险，‘它’的手下会盯着我们。那些无脸人，还有山涧里的虫子，都是‘它’的傀儡。”
林野点了点头，把导航仪揣进怀里，又捡起地上一根生锈的铁棍，握在手里。“走吧。”他说，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去启动发电机，救老王和小杨。”
周明也站起身，从矿工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按下开关，微弱的光束照亮了树洞后面的一个小洞口。“密道很窄，只能一个人走，你跟着我。”
两人钻进密道，密道里一片漆黑，只能靠手电筒的光束前行。通道壁上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刺耳。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周明瞬间停住脚步，关掉了手电筒，密道里陷入一片黑暗。
“别出声。”周明的声音压得极低，“是‘它’的虫子，在巡逻。”
林野屏住呼吸，紧紧握着铁棍，手心全是冷汗。他能感觉到，那些虫子就在附近，它们的爬动声越来越近，像是在他耳边爬过。
过了一会儿，爬动声慢慢远去，周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光束照在前方的地面上。那里有几只黑色的虫子，正朝着密道深处爬去，身体上的暗红色黏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快走，别被它们发现。”周明加快了脚步，林野紧紧跟在后面，心脏狂跳不止。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周明松了口气：“快到出口了，出去就是山涧下游。”
两人加快脚步，钻出密道，眼前的景象让林野愣住了。山涧下游的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之前的腥气。岸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件熟悉的东西。是他们的越野车钥匙！
“钥匙怎么会在这里？”林野惊讶地拿起钥匙，钥匙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是小杨的。
周明看着平安符，眼神复杂：“是李娟放的。我说过，她的意识还在挣扎。她在帮我们。”
林野握紧了钥匙，心里升起一丝暖意。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矿洞的洞口就在前面的瀑布后面。”周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瀑布，“我们开车过去，能节省时间。”
两人上了越野车，不知何时，越野车竟被停在了岸边，车身完好无损，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林野发动汽车，越野车朝着瀑布的方向驶去，车灯劈开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
车开到瀑布前，林野才发现，瀑布后面果然有一个隐蔽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关掉车灯，和周明一起下了车，朝着洞口走去。
洞口里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和霉味，和树洞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周明打开手电筒，光束照进洞里，只见一条狭窄的通道延伸向深处，通道壁上还留着当年矿工们挖掘的痕迹。
“进去吧。”周明深吸一口气，率先走进洞里，“发电机就在前面，我们很快就能……”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手电筒的光束僵在前方。林野顺着光束看去，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通道深处，站着一个人，穿着小杨的衣服，背对着他们。她的头发很长，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和那天在临时营地看到的小杨一模一样。
“小杨？”林野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她的嘴角向上咧着，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正是李娟之前戴的那个假导航仪，屏幕亮着，一片血红。
“欢迎来到矿洞。”她的声音不是小杨的，而是李娟的，尖锐而诡异，“‘它’在等你们，等你们把信号器送过来。”
周明握紧了手里的铁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依旧坚定：“她被‘它’控制了，别被她迷惑！我们冲过去，启动发电机！”
林野点了点头，握紧了铁棍，和周明一起朝着通道深处冲去。那个“小杨”咧着嘴笑，朝着他们扑了过来，指甲变得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的光。
林野避开她的攻击，一棍打在她的肩膀上，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扑过来。周明趁机冲过去，朝着通道深处跑去，嘴里大喊：“林野！快跟上！发电机就在前面！”
林野回头看了一眼“小杨”，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像是在挣扎。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周明的话。李娟的意识还在挣扎。也许，小杨的意识也还在！
“小杨！醒醒！”林野大喊一声，朝着通道深处跑去，“我们来救你了！”
“小杨”的动作僵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很快又被黑暗覆盖。她嘶吼着，朝着林野追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
通道深处，周明已经看到了发电机的轮廓。发电机是黑色的，上面布满了灰尘，旁边还堆着几桶汽油。他拿起汽油桶，朝着发电机的油箱里倒去，嘴里大喊：“林野！快把信号器拿过来！靠近发电机，它就能启动！”
林野冲过去，把导航仪放在发电机的控制面板上。导航仪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绿色的文字不断闪烁：“信号器已激活，正在连接发电机……连接成功，启动倒计时：10，9，8……”
“小杨”已经追了过来，她伸出尖锐的指甲，朝着林野的后背抓去。林野猛地转过身，一棍打在她的头上，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开始抽搐。
“3，2，1……启动！”
导航仪的屏幕发出一阵强烈的绿光，发电机突然“轰隆”一声响，开始运转起来。一股强电流顺着通道蔓延开来，“小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慢慢恢复成了小杨的样子，晕了过去。
通道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愤怒地咆哮。周明兴奋地大喊：“成功了！‘它’被压制了！信号器开始发求救信号了！”
林野看着导航仪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求救信号已发出，救援人员预计12小时后到达”的字样，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小杨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
“我们成功了。”林野看着周明，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周明点了点头，右眼里含着泪水：“我爸……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发电机还在运转，发出“轰隆”的声响，照亮了通道深处的黑暗。林野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它”还没有被彻底消灭，救援人员到来之前，他们还要继续警惕。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杨，又看了看手里的导航仪，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好小杨和周明，等到救援人员到来，把“它”彻底消灭，让这片黑松林再也不会有祭品。
通道外，山涧的水面开始微微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躁动。林野握紧了铁棍，眼神坚定地看向通道深处。
战斗，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