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簪散发的柔和光晕，如同蛋壳般将浓稠致命的毒雾撑开一隅，在这死寂的白雾世界里划出一小片诡异的安宁。脚下是湿滑粘腻的淤泥，偶尔能踩到不知何种生物的坚硬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凌尘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混沌内息在经脉中艰难运转，对抗着血遁反噬和旧伤带来的双重煎熬。神识被压制在极小的范围，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后云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寂灭意境如同最警觉的触须，感知着四周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这片毒雾能阻隔赵辰，同样也能隐藏更可怕的危险。
云漪安静地跟在后面，手中紧握着那根青玉簪，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光晕之外翻滚的白雾，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孩童踏入新天地般的好奇。偶尔看到雾气中一闪而过的扭曲阴影，她也只是微微睁大眼睛，并不会惊叫。
“那个……”她忽然小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伤口还在流血……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凌尘脚步未停，声音沙哑冰冷：“不用。”
云漪“哦”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
又前行了一段，地势开始缓缓向上，脚下的淤泥逐渐被湿滑的岩石取代。周围的毒雾似乎也稀薄了一些，能隐约看到两侧高耸的、长满苔藓和毒蕈的峭壁。
凌尘心中稍定，看来云漪所指的方向确实可能是出路。
然而，就在他稍微分神探查前方路径的瞬间——
侧后方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阴影处，一道灰绿色的、快如闪电的细长影子猛地弹射而出，直刺云漪白皙的脖颈！那是一条仅有手指粗细、却通体布满艳丽毒纹的怪蛇，獠牙闪烁着幽蓝的光泽！
速度快得惊人！而且无声无息，竟连凌尘的寂灭意境都未能提前察觉！
云漪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低头看着脚下。
“小心！”
凌尘脸色剧变，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重伤之下，速度竟爆发到极致，一把将云漪猛地推向身后，同时另一只手包裹着灰蒙蒙的寂灭意境，精准无比地抓向那毒蛇七寸！
噗！
毒蛇被他一把捏碎，腥臭的毒液溅射开来，却被寂灭意境瞬间湮灭生机，化为飞灰。
但凌尘也因这剧烈的动作，肋下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狂涌而出，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
“呀！”云漪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看到他鲜血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住他，“你…你怎么样？”
凌尘靠在她纤细却意外沉稳的手臂上，剧烈喘息，冷汗瞬间浸透衣背。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晕厥过去。
“没…没事。”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试图站稳，却力不从心。
云漪看着他惨白的脸和不断淌血的伤口，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焦急和…一丝懊恼？她似乎责怪自己刚才的疏忽。
她咬着唇，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峭壁下一处微微向内凹陷、相对干燥的石缝。
“去那里！”她用力支撑着凌尘几乎大半的体重，艰难地将他搀扶到石缝中坐下。
凌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意识因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云漪在他身边忙碌，似乎又拿出了那种奇异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清凉舒爽的感觉再次蔓延，勉强压下了那钻心的疼痛，鲜血也渐渐止住。
但这一次，伤势实在太重了。药效能止血生肌，却无法立刻弥补精血的亏损和混沌内息的巨大消耗。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轻贴在了他冰冷的额头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纯净到极致的能量，如同初春最温暖的阳光，透过那微凉的指尖，缓缓渡入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灵力、药力都截然不同！它不霸道，不猛烈，却带着一种滋养万物、润物无声的浩瀚生机，所过之处，那因寂灭意境和连番恶战而变得有些干涸脆弱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滋养，重新焕发出韧性！
更奇妙的是，这股纯净生机与他体内的混沌源气相遇，并未产生任何冲突，反而如同水乳交融般，被混沌源气迅速同化、吸收，转化为最精纯的本源力量，补充着近乎枯竭的混沌气旋！
凌尘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云漪。
只见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一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根青玉簪在她发间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温润明亮的青辉，与她渡入凌尘体内的能量同源同宗。
她…竟然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为他疗伤？！
“你…”凌尘喉咙干涩，想阻止她。这等本源之力，对任何修士都至关重要，损耗极大！
云漪却轻轻摇了摇头，依旧闭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别动…很快就好了…”
那纯净的能量持续涌入，温和却执着地修复着他受损的根基，补充着亏损的精血。凌尘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一直沉寂的造化碗，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碗身上的裂纹都似乎微微弥合了一丝，传递出一种极其舒适的“暖意”。
良久，云漪才缓缓收回手，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显得有些脱力。
凌尘立刻感到一股力量重新回到了体内，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那种冰冷的虚弱感已然消失，混沌内息也恢复了近三成！这效果，比他自己调息快了数倍不止！
“你怎么样？”凌尘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云漪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疲惫的笑容：“我没事呀，休息一下就好了。”她顿了顿，看着凌尘恢复了些血色的脸，眼睛弯了弯，“你看上去好多了。”
凌尘看着她的笑容，那纯净不掺丝毫杂质的关切，像一根细微的羽毛，轻轻搔动了他冰封已久的心湖。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低声道：“多谢。此恩，凌尘必报。”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的救助，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凌尘…”云漪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真好听。”
就在这时，怀中的造化碗忽然又轻轻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满意”和“亲近”的情绪，对象直指云漪。
凌尘：“……”
这破碗，倒是比他还坦诚。
经过这番疗伤与变故，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无形的、冰冷的隔阂，融化了一丝。
稍事休息后，两人继续上路。有了之前的教训，凌尘更加警惕，寂灭意境时刻笼罩着两人周围丈许范围。
云漪依旧举着青玉簪照亮前路，但经过方才的消耗，她似乎有些疲惫，话也少了些，只是安静地跟着。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明显稀薄起来，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水声。
“好像快出去了。”凌尘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毒雾区域时，凌尘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望向前方左侧某个方向！
在他的寂灭意境感知边缘，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这片死寂之地的能量波动——是打斗声！而且还夹杂着熟悉的、赵家护卫的呼喝声以及一种阴冷邪异的气息！
“那边有人？”云漪也察觉到了，小声问道。
凌尘目光闪烁。赵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面？还在与人交手？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你在此处等我，不要出声，我去去就回。”
他需要弄清楚情况。若是赵家内部起了龃龉，或许能加以利用。
云漪乖巧地点点头，握紧青玉簪，缩在一块岩石后面。
凌尘将寂灭意境催发到极致，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潜去。
穿过一片怪石林，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三名赵家护卫（两名练气后期，一名筑基初期）正结成一个战阵，围攻一名身穿黑衣、身形矫健、脸上带着一张破损青铜面具的女子！
那女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负伤，动作迟滞，但身法依旧诡异莫测，手中一对短刃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甚至还时不时甩出几枚毒镖，逼得那三名护卫不敢过分紧逼。
让凌尘在意的是，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非赵家路数，反而带着一种江湖散修的狠辣与……一种隐隐的、被压制着的怨毒之气。而且，那三名赵家护卫出手看似狠厉，却似乎意在生擒，并未下死手。
“墨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交出‘暗香’，跟我们回别院，或许还能留个全尸！”那筑基初期护卫厉声喝道，手中长刀劈出一道凌厉的刀芒。
那被称为墨影的黑衣女子就地一滚，狼狈躲开，哑声道：“休想！赵家背信弃义，屠我满门，还想夺我传承之宝？！我就算毁了‘暗香’，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声音嘶哑，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暗香？传承之宝？凌尘心中一动。难道这女子与赵家有深仇大恨，身上还带着赵家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思索间，那女子因伤势过重，脚下一个踉跄，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好机会！”那筑基护卫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骤然抛出一张闪烁着雷光的大网，当头罩下！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正欲拼命——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灰芒，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声无息地掠过。
那抛出雷网的筑基护卫身体猛地一僵，眉心出现一个细小的红点，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两道灰芒闪过。
另外两名练气护卫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便已咽喉洞穿，毙命当场！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墨影愕然地看着眼前三名瞬间毙命的敌人，又惊又疑地望向灰芒射来的方向，紧握短刃，全身戒备。
凌尘的身影，缓缓从一块巨石后的阴影中走出，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你是谁？”墨影声音嘶哑，充满警惕，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三具尸体那诡异的、毫无生机的伤口。
凌尘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你和赵家有仇？”
墨影眼神一厉，恨意毫不掩饰：“不共戴天！”
“巧了。”凌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也是。”
他目光落在墨影紧紧护在怀中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上：“那就是‘暗香’？”
墨影下意识地将小盒护得更紧，眼神更加警惕：“你想干什么？”
“不必紧张。”凌尘语气淡漠，“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赵家别院，关于那石殿，关于……‘血菩提’。”
听到“血菩提”三个字，墨影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极深的恐惧和厌恶，她死死盯着凌尘，似乎在判断他的意图。
良久，她才嘶声开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真想对付赵家？”
“不死不休。”凌尘的回答斩钉截铁。
墨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好！我告诉你！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