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号”的医疗舱成了临时的“囚室”兼谈判桌。几天过去，凌朔的伤势在精心的（且被严密监视下的）治疗中稳定下来，虽然手臂依旧需要固定，但他已经被允许下床轻微活动。沈烬的内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但那股被困住的暴躁劲儿几乎要冲破舱顶。
特别助理迈尔斯成了常客，每次到来都带着那份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和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实则步步紧逼，试图撬开他们的嘴，或者说服他们签署那份早已拟好的、将指控埃利斯和“星穹计划”的“证词陈述”。
“……两位指挥官，时间不等人。”迈尔斯今天又一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议会内部对埃利斯将军的不满正在积聚，但缺乏决定性证据。你们和那个样本，是打破平衡的关键。只要你们站出来，揭露他在碎星带的非法行动和‘协议7’的真相，议员阁下有信心能启动正式调查程序。”
沈烬抱着胳膊，靠在对面墙上，闻言嗤笑一声：“站出来？然后呢？等着被埃利斯剩下的‘荆棘鸟’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灭口？你们议会的调查？老子信不过！”
迈尔斯脸上的笑容不变：“议员阁下自然会确保证人的绝对安全。我们可以为你们安排新的身份，提供远离纷争的庇护所……”
“然后一辈子躲躲藏藏？”凌朔冷淡地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或者成为奥罗拉议员阁下政治档案里一枚被雪藏的、随时可以弃用的棋子？”
迈尔斯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凌指挥官言重了。这是双赢的合作。扳倒埃利斯，对联邦，对你们，都有利。”
“合作需要诚意，迈尔斯先生。”凌朔微微前倾身体，虽然受伤，气势却丝毫不减，“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空头支票。我们需要知道，奥罗拉议员究竟掌握了多少关于埃利斯和‘协议7’的情报？她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和未来？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那个样本，现在在哪里？由谁负责研究？进展如何？如果我们连自己用命换回来的‘证据’都无法知情，又何谈信任与合作？”
一连串的问题，精准地指向核心。
迈尔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议员阁下确实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但出于安全考虑，暂时不便透露过多细节。至于样本，它现在处于绝对安全的地方，由议员阁下信任的顶尖团队进行非破坏性分析，这是为了确保证据的完整性和有效性。一旦有突破性进展，自然会与两位分享。”
滴水不漏，却又什么都没承诺。
沈烬听得火大，刚要发作，凌朔却用眼神制止了他。
“既然样本的研究如此重要，”凌朔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提议，“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们与那种……能量……有过直接接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摧毁’过它。我们的经验和感知数据，或许能帮助你们的研究团队少走弯路，更快地取得‘突破性进展’。”
他主动提出参与样本研究，看似配合，实则为探查奥罗拉的底细和样本的真正秘密打开一道缝隙。
沈烬有点崇拜的看着凌朔，他目前还只能是分析出奥罗拉议员来者不善，但关于这场角力的砝码为何，自己毫无知觉。而凌朔，简单几句话，就将他们两个拉到了与对方对等的位置上。
迈尔斯显然没料到凌朔会主动提出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权衡。他沉吟了几秒，才谨慎地回答：“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提议。我会向议员阁下转达。但样本的研究涉及最高安全权限，我需要时间申请。”
“我们可以等。”凌朔靠回枕头，闭上了眼睛，一副送客的姿态。
迈尔斯看着油盐不进的两人，知道今天又不会有什么进展，只得起身，保持微笑：“那么，请两位好好休息。期待下次会谈能有更积极的成果。”
他离开后，医疗舱内再次恢复寂静。
“妈的，跟这帮人说话真他妈累！”沈烬烦躁地踹了一脚床腿，“弯弯绕绕，没一句实在话！”
“政治本就是如此。”凌朔睁开眼，眼神清明，“他越是不让我们接触样本，越是说明那东西的重要性，也说明奥罗拉对我们并非全然信任，或者……她也在隐瞒着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当然不。”凌朔看向那台加密平板，“该让凯恩和莉亚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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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星，地下工作间。
凯恩和莉亚收到凌朔加密发回的、看似报平安实则暗藏指令的信息后，立刻行动起来。
“头儿让我们查奥罗拉议员的底细，特别是她最近的活动和资金流向！”凯恩兴奋地搓着手，仿佛找到了新的挑战目标，“还有那个样本的研究地点！这活儿我擅长！”
莉亚则更加谨慎：“奥罗拉是议员，她的安防等级肯定很高，必须小心，绝不能暴露！”
两人分工合作。凯恩利用之前为凌朔处理家族账户时留下的几个极其隐蔽的后门和跳板，开始尝试潜入与奥罗拉相关的某些非公开网络节点。莉亚则负责筛选和分析公开渠道的信息——议会公告、新闻报告、甚至是一些上流社会的社交网络动态，寻找任何可能与近期事件相关的蛛丝马迹。
工作强度极大，风险极高。好几次，凯恩都差点触发对方的反向追踪警报，惊出一身冷汗。
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天后，他们终于有了一些零碎的发现。
“看这个！”莉亚指着光屏上一条不起眼的政务公告，“奥罗拉议员以‘监督联邦前沿科技伦理应用’为由，三天后要带队巡视一个位于‘赛拉瑞斯星’的联邦高等科学研究院分部！那个研究院的背景……涉及多个敏感国防项目！”
“时间点太巧了！”凯恩眼睛一亮，同时调出另一份他挖到的加密财务流水，“而且你看这里！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一笔来自奥罗拉某个秘密基金的大额款项，通过多层伪装，流入了这个研究院的一个代号‘净化’的特殊项目账户！”
“净化……”莉亚重复着这个词，联想到那种黑色物质的湮灭特性，浑身一凛，“难道……样本被送到那里去了？奥罗拉打着巡视的幌子，其实是去亲眼查看研究进展？”
“极有可能！”凯恩激动地说，“而且我还截获到一点点那个项目的内部通讯碎片，提到什么‘能量签名不稳定’、‘需要原始触发数据’……他们好像遇到瓶颈了！”
原始触发数据？难道是指两位指挥官那种特殊的融合能量？
信息被迅速加密发送回“灰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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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内，凌朔和沈烬看着平板上的信息，面色凝重。
“赛拉瑞斯星……联邦高等科学院……”凌朔沉吟道，“奥罗拉果然想把样本和研究成果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甚至可能想复制那种力量。”
“她想得美！”沈烬冷哼，“老子可不想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但她遇到了困难。”凌朔指出关键，“她需要我们的‘数据’。这是我们谈判的新筹码。”
正说着，迈尔斯再次来访。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似乎真诚了几分。
“好消息，两位指挥官。”他开门见山，“议员阁下同意了你们的提议。经过初步评估，你们提供的感知数据确实对样本研究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如果二位身体状况允许，我们可以安排一次远程数据对接会议，与我们的研究团队进行交流。”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奥罗拉果然急需他们的“经验”。
凌朔和沈烬对视一眼。
“可以。”凌朔平静地回答，“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们需要知道研究的具体地点和安全措施。”凌朔直视着迈尔斯的眼睛，“毕竟，那东西极度危险。我们必须确保研究是在绝对可控的环境下进行，避免‘碎星带’的悲剧重演。否则，我们无法安心提供任何数据。”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且难以拒绝的要求，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迈尔斯的笑容不变，似乎早有准备：“当然可以理解。研究在赛拉瑞斯星的联邦高等科学院‘零区’进行，那里拥有联邦最高级别的隔离和研究设施，安全方面绝对万无一失。具体细节，可以在数据会议中由项目负责人向二位详细介绍。”
他爽快地给出了地点，甚至具体到了“零区”，仿佛毫不设防。
但凌朔和沈烬的心却同时一沉。
赛拉瑞斯星！和凯恩他们查到的信息完全吻合！
奥罗拉这是阳谋。她大方地告诉你地点，甚至邀请你“参与”，一方面显示“诚意”，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你们别无选择，只能配合。
“很好。”凌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们接受安排。”
迈尔斯满意地离开。
舱内再次剩下两人。
“妈的，这女人比埃利斯还难搞！”沈烬压低声音骂道，“笑里藏刀！”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地点，也确认了他们的需求。”凌朔眼神冰冷，“下一步，就是要在这次‘数据会议’上，摸清他们的研究进度，弱点，以及……我们到底有多少真正的筹码。”
合作的大门似乎打开了，但门后的道路，却布满了更多的陷阱和算计。
他们不再是棋子，而是试图在棋手之间周旋的、拥有自身意志的“变量”。
这场在医疗舱内进行的无声博弈，远比真刀真枪的战斗更加凶险。而他们彼此，仍是对方唯一能够依仗的、背靠背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