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掌柜,你没试试怎么知道。”
“夏姑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这土疙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啊。”
“我现在去做,不耽误你工夫。”
张小夏也不犟,抱着布包就往后厨去——她跟后厨的老张熟,老张摆摆手就让她进了。灶上还有余火,她先挑了个圆胖的红薯,洗去泥,直接埋进灶膛边的热灰里,又拿了两个,一个削皮切块,一个蒸熟了碾成泥。
半个时辰后,后厨飘出甜香时,廖掌柜鼻尖动了动,皱着眉往后厨看。
没等他起身,张小夏端着个粗陶盘过来了。
盘里摆得热闹:烤红薯裂着口,蜜色的瓤子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拔丝红薯堆得金晃晃,用筷子一挑,糖丝能拉半尺长,映着光发亮;
还有几个滚圆的红薯丸子,沾着芝麻,炸得外皮酥黄;
旁边一小碗蒸红薯泥,拌了点蜂蜜,看着温温柔柔。
“廖掌柜,您尝尝。”张小夏把盘子往柜台上放,声音轻却笃定。
廖掌柜本想摆手,可那烤红薯的香实在勾人,他迟疑着拿起块,吹了吹,咬了小口。外皮焦脆,内里却软得化渣,甜意是从里往外透的,一点不噎,倒比蒸山药还顺口。
他没作声,又夹了块拔丝红薯——糖丝甜得不腻,红薯芯子面乎乎的,嚼着竟有股清甜。
等尝完那碗混了蜂蜜的红薯泥,廖掌柜放下勺子,看着盘里剩下的丸子,没再提“土疙瘩”三个字,只问:“这些……都是那红薯做的?”
“是。”张小夏眼里亮了,“这红薯能烤能蒸,能做甜口也能做咸口,还能制成粉丝做菜,蒸肉,都可好吃了。
我想借你这地方办宴也是县衙的意思,县太爷想要推广红薯,正好找到了我。
到时候请些乡绅、粮行掌柜来尝,他们要是觉得好,肯推这东西种植,往后百姓们有了粮,说不定还能给您这酒楼供食材——就说这红薯丸子,当点心卖,准有人爱。”
廖掌柜捻着山羊胡,盯着那盘快见了底的吃食,又想起方才那股子甜香,沉默半晌,觉得主子应该会答应:“剩下的红薯你留下,明天我给你答复。”
张小夏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成了,道谢离开。
廖掌柜心里乐开了花,没再翻账册,反倒拿起个红薯丸子,慢慢嚼着——倒真没料到,这土疙瘩能做得这么勾人。
剩下的他没敢动,赶紧让人备马车,送到了主子的府邸。
同样的疑惑从沈夜白口中发出:“这些当真是红薯做的?”
廖掌柜点头:“后厨老张看着张小夏做的,千真万确,她说还可以做什么红薯粉,还能蒸肉,可以做很多花样。”
沈夜白嗜甜,红薯的甜和白糖的甜又不一样,尤其是那道红薯泥,他很喜欢。
“让她办吧,若真如她所说,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廖掌柜退下。
沈夜白看向窗外,太子因为推广红薯,被人拿了把柄,失了权势,如果这乡野村姑真的成了,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太子兴许还能再搏一搏。
*
张小夏回到家,昨天帮忙的婶子们都赶了过来。
张家院里支着一口大陶缸,缸底沉着昨晚磨好的红薯浆,表层浮着层浅黄的水,张小夏正蹲在缸边,用葫芦瓢轻轻往外舀水。
“小夏,粉沉好了?”
婶子们凑过来。
“嗯,差不多了。”
一个婶子接过小夏手里的葫芦瓢舀帮忙舀。
“慢着点,别把底下的粉带起来了,昨儿磨浆磨到那么久,可不能在这步上出岔子。”
婶子应着,瓢沿贴着水面划,清亮的水被舀进桶里,缸底渐渐显露出灰白的粉层,像铺了层细沙。
她舀完一口缸,直起腰捶了捶,见张小夏端着盆温水过来,奇怪的问:“还要加水?”
“嗯,要用温水,这步叫洗粉,洗了以后红薯粉会更白。”
张小夏把水倒进缸,“搅的时候轻些,让粉疙瘩都泡透了,脏东西才浮得起来。”
几个婶子围着另一口缸,手里拿着长木勺,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灰白的粉在水里散开,泛起细密的小泡,原本沉在底的细沙、碎薯皮慢慢浮上来。
张小夏也拿起木勺,手腕轻转,看粉浆在水里漾开。
“这洗粉得三遍才干净。”张小夏一边搅一边说,她指尖捏着木勺柄,“头遍洗去浮灰,二遍冲掉细渣,第三遍换了清水泡着,等沉淀透了,刮出来晒着,就是细白的粉了。”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院里的陶缸换了第三遍水。
张小夏舀起一勺看,水里再没了杂质,缸底的粉沉淀得紧实,像块厚实的白糕。
她直起身子,额角的汗落下来。
“等明天晌午把水再舀了,下午就能起粉了。”张小夏擦了擦汗,看着缸底的粉笑。
“这东西做起来也太麻烦了,费时费劲还弄不了多少。”
“但它可以换银子啊,等秋天红薯收的时候你看,会有人来抢着收。”
“真的吗,要是今年红薯收得多,晒个几麻袋,不知道够不够我儿子娶媳妇的花费。”
大家伙都跟着笑起来。
张小夏在心里说,搞不好真的能。
接下来就是晒粉,最近日子都是晴天,日头大。
洁白的粉掰成一块块的放在篾筛里,摆在院子里晒,看着特别喜人。
陆寒野过来看过一次蹭了顿饭,正好给大山村送红薯,张小夏如数付了钱。
看她做的有模有样,陆寒野放心不少。
顾郎中隔三差五的来,小舟奶奶恢复的差不多了,自己能顾自己,小舟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忙活。
这天,小夏又喊顾郎中来吃晚饭。
“小夏,你的红薯粉什么时候能晒好?”
小夏捏开粉,看了下干湿程度。
“再晒个一两天差不多了。”
“我想收花花做徒弟,小夏,你觉得怎么样?”
张小夏诧异:“您觉得花花行吗?”
顾郎中胡子一翘:“当然行了,我挑徒弟很严,必须经过考验才行,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
张小夏觉得顾郎中有两把刷子,花花如果自己有意愿,学医很不错啊,还有人愿意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