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棠的手指还贴在手机屏幕上，那张脸并未消散。它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只是静静望着她，嘴角微微牵动，像是想说什么。
陈默没有迟疑，一把将手机从她手中抽走。屏幕依旧亮着，但画面已经变了——不再是某个人的脸，而是一片雪白的石室，十二根石柱围成圆阵，地面刻满符文，微光流动如脉搏。
“这是二十年前。”他说。
苏明远盯着那画面，警徽碎片在他掌心发烫。他没说话，只是把碎片攥得更紧。
秦月喘了口气，“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去了？”
话音落下，阶梯尽头的黑影突然收缩，像被无形之手拧紧的布料，向内塌陷出一个漩涡状的入口。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纸灰和旧书页的气息。
陈默将银簪插入录音机的音频孔，红绳缠绕导线，形成闭合回路。设备发出低频嗡鸣，耳机里原本杂乱的声波瞬间被压平，只剩一段稳定节拍——与石室中咒语的节奏完全一致。
“跟上。”他迈步踏入漩涡。
穿过的瞬间，空气像凝固的胶质，挤压着耳膜。等脚踩实地面，四周已是环形石室，十二名穿旧式警服的身影跪坐于地，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口中低诵不休。他们的动作整齐得近乎机械，连喉结起伏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林小棠靠在秦月肩上，右手刚抬起，胎记便泛起蓝光。她咬住下唇，硬是没让声音漏出来。
“他们在封印。”她低声说，“不是怨灵……是还没成型的东西。”
陈默蹲下身，测灵仪镜片扫过地面符文。数据跳动，最终停在一个数值：0.7赫兹偏移。
“频率错了。”他收回仪器，“当年有人没念对。”
苏明远走到最近的一根石柱前，伸手触碰上面的名字。指尖刚碰到刻痕，整根石柱猛地一震，那名正在诵咒的刑警忽然停顿半秒，随即恢复原状，仿佛只是卡顿的录像。
“他们不是鬼。”苏明远嗓音发涩，“他们是……程序。”
秦月低头看手机，直播界面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弹幕疯狂刷新：
【别打断他们】
【差0.7赫兹】
【名字写错了】
她猛地抬头，“有人在提醒我们。”
陈默已打开录音机后盖，拆下音频模块，将苏明远的警徽碎片嵌入电路板缺口，又接过秦月的手机，扯出内部天线，接入信号接收端。最后，他看向林小棠。
“需要一点血。”
林小棠没犹豫，用指甲划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设备中央的采样槽。液体迅速扩散，与警徽金属、手机残余信号融合，生成一段全新的波形图。
“这是什么？”秦月问。
“他们的真实频率。”陈默把装置放在阵眼中央，“呼吸、心跳、脚步声……还有那天集合时的哨音。全都在档案里存过底。”
机器启动，十二段生物信号叠加播放。地面符文光芒由红转金，原本僵硬的诵咒声出现细微波动——有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林小棠将右手按在地上，蓝光顺着符文蔓延。那些本该死循环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一名刑警的手指微微抽动，另一人的眼皮眨了一下。
“他们在醒。”她说。
就在这时，主符文轴心那道模糊红影突然剧烈扭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石室震动，空中浮现出一行血字：“名字错了”
陈默盯着那四个字，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翻出母亲留下的录音带，插入机器，按下播放。
熟悉的声音响起：“……张建国、李志勇、王海涛……赵立文……”
名单念到第七个时，诵咒声集体偏移。第八个名字，没人接。
“周文斌。”陈默念出那个空缺。
石柱上的符文崩裂一道细缝。
“他没来。”林小棠喘着气，“或者……来了，但拒绝参与。”
苏明远猛然想起什么：“那天集合，说是保密任务，要按手印。我后来听说，有一个人跑了，名字被划掉了……可名单上还是留了位置。”
“所以封印不完整。”陈默看着轴心那道红影，“因为少了一个人，整个仪式的能量链断了。他们没能彻底锁住‘它’。”
“它是什么？”秦月声音发抖。
“不是谁。”陈默望向十二名刑警，“是我们之后会变成的东西——所有被恐惧扭曲的人，所有被记忆困住的灵魂，所有在网络里传播恐慌的数据……它们的源头。”
林小棠忽然抬手，指向最前方那名始终未动的刑警。他的警号牌完整，名字清晰：陈国栋。
“那是你父亲。”她看着陈默。
陈默没动。他知道。
那人依旧低着头，嘴唇开合，与其他十一人同步诵咒。可当陈默走近一步，他的动作慢了半拍，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默取出录音机，重新录制此刻完整的咒语。音轨中，母亲的声音再次浮现，重复着同一句话：“名字错了……名字错了……”
他按下反向播放键。
声波扩散的刹那，整个空间凝滞。所有动作停止，连符文的光芒都冻结在流转途中。
十二名刑警缓缓抬头。
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流动的数据光纹，像被远程操控的终端。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却是女人的：“你终于来了。”
陈默认得那声音。
“我们等的不是救赎。”那人继续说，“是见证。”
林小棠扶着秦月站稳，右手胎记边缘渗出细密金线，与皮肤下的血管相连。疼痛仍在，但不再加剧。
“你们知道会发生这些？”陈默问。
“知道。”那人说，“所以我们启动了双重机制。表面是封印怨灵，实际是在拖延时间，等一个能听见错误的人出现。”
“母亲的声音……也是你们放进去的？”
“她是最后一个清醒的。她在最后一刻改写了指令，把‘完成献祭’变成了‘等待修正’。但她被困在系统里，只能重复提示。”
陈默低头看着手中的录音机。机器仍在运转，反向播放的咒语持续释放静滞场。
“现在呢？”
“现在，你可以选择是否重启仪式。”那人说，“用正确的频率，补全名字。但一旦启动，所有参与者都将彻底消失——包括我们残留的意识。”
苏明远握紧警徽碎片，“那周怀安呢？他做的这一切……”
“他篡改了记录，伪造了妻子被困的假象。实际上，她从未参与仪式。他只是想找一群替死鬼，重建控制权。”
秦月喃喃道：“所以他一直在引导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
石室开始轻微震颤，符文光芒闪烁不定。反向播放即将结束。
“时间不多。”那人说，“你要做决定了。”
陈默没立刻回答。他走到阵眼中央，将录音机重新调至正向输出，接入多源采样模块。然后，他拿出一张纸，写下两个名字：周文斌.陈默
他把纸贴在主符文上。
“不是补全。”他说，“是替换。”
林小棠猛地抬头，“你要把自己加进去？”
“封印需要十三人。”陈默看着她，“当年少了一个，现在多了一个。我不需要他醒来，只需要他的名字存在。”
苏明远上前一步，“我来。”
“不行。”陈默摇头，“你是活人，不能绑定亡者序列。只有我能接触这个层面。”
秦月突然说：“那直播呢？还在播吗？”
她举起手机，屏幕漆黑，却映出石室全景，十二道身影清晰可见，就连陈默手中的纸也出现在画面里。
“他们在看。”她说，“几百万人。”
陈默沉默片刻，将母亲的银簪插入符文轴心，左手红绳缠绕录音机输出端，右手按下播放键。
正向咒语重新响起。
十二名刑警同时转身，面向他。
他们抬起手，敬礼。
地面裂开，一道阶梯状通道浮现，通向远处模糊的城市夜景——那是现实世界的入口。
陈默站在通道口，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那名叫陈国栋的刑警，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
陈默没听清。
但他知道，那不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