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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

仿佛穿过了一条由时间和寂静共同编织的漫长隧道。那股微弱的蔚蓝牵引力是唯一的指引,如同蛛丝,维系着林恩近乎涣散的意识,以及怀中星核那微弱的存在感。乳白色的灵魂印记光芒已黯淡到极致,仅仅勉强守护着核心的一点灵光,对抗着周遭无孔不入的静默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那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浸透了岁月的幽蓝。脚下传来了实质的触感——冰冷、坚硬,带着某种规整的纹路。

大概是沉到了底部,林恩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他强撑着站稳,环顾四周。

他仿佛置身于一座宏伟殿堂的废墟之中。视野所及,是无比辽阔的空间,向上望去,看不到顶,只有无尽的幽暗,仿佛曾经高耸的穹顶已然坍塌,被外界的漆黑“镜面”所覆盖。而四周,是无数断裂、倾颓的巨大廊柱和墙体。这些建筑的材质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某种深蓝色的合金与闪烁着微光的幽蓝晶石混合构成,即便在如此死寂的环境中,依旧散发着磅礴而古老的威严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与冰之心同源却更加古老苍茫的能量气息,但这份气息被更厚重的死寂与一种……仿佛被烈火焚烧、又被极寒瞬间冻结的破坏感所覆盖。地面上散落着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构件,一些上面还残留着焦黑和冰晶侵蚀的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里是一座沉没于“镜渊”之下的远古遗迹!其规模与气息,远比灰岩村地下的那个冰之心遗迹更加恢弘,也更加……残破、死寂。

那道牵引他下来的蔚蓝光点,此刻正悬浮在前方不远处。它来源于一块半埋在瓦砾中的、约一人高的菱形晶石。这块晶石通体呈现出深邃的蔚蓝色,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生命气息与寒冰能量,与这片废墟的死寂格格不入。它就像这片绝望之海中唯一的安全岛。

林恩抱着星核,艰难地走到这块晶石旁。靠近之后,那股令人心安的温暖感更加强烈,周围那剥离存在的静默之力也被明显削弱了。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晶石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感觉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灵魂的疲惫。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星核。小家伙依旧昏迷不醒,羽毛黯淡,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它体内那冲突的力量似乎暂时平息了,或许是灵魂印记最后那一下“否定”波动起了作用,或许是这片遗迹中某种残留的力量在影响着它。

暂时安全了。

但林恩的心并未放松。外面的战况如何?灰岩村是否还在?苔丝、石拳、亚伯他们……他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弄清楚这里的状况,然后找到出路!

他尝试运转冰核,发现依旧晦涩,但在这块蔚蓝晶石散发的能量场中,恢复速度似乎比在黑暗中快了一丝。幽暗本源则依旧死寂,仿佛被这片空间的某种规则所压制。他只能依靠最基础的冥想来缓慢汲取空气中稀薄的、相对温和的寒冰能量。

不过他心里还是留了个心眼,自己明明是为了救星核而跌落镜面之下的,按理说不可能下面这么平静,就跟个避风港似的……

就在他闭目凝神,试图加快恢复时,一个温和、苍老、带着无尽疲惫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他的脑海。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辉耀……的血脉……你终于……来到了这里……】

林恩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意念的源头,正是他倚靠着的这块蔚蓝晶石!

“你是谁?”林恩在心中默问,同时紧紧抱住星核。

【我是……守墓人……亦是……罪孽的残响……】晶石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悲伤与悔恨,【你可以称我……‘寒渊之忆’……】

“寒渊之忆?”林恩心中震动,联想到初代辉耀大公的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和初代辉耀大公有什么关系?”

【此地……乃是‘冰冠王座’的残骸……亦是……吾等……辉煌与终结之地……】晶石的意念带着悠远的回响,【至于你的先祖……卡米洛·辉耀……他……是最后的希望之火……亦是……吾等赎罪的见证……】

冰冠王座!林恩记起在冰之心遗迹壁画上看到的只言片语,那似乎是远比辉耀家族历史更早的、属于某个远古冰霜文明的宏伟存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的静默之力,还有那些畸变体,是怎么回事?教廷的实验体又是什么?”林恩急切地追问,他感觉这块晶石可能蕴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晶石沉默了片刻,内部的星云流转似乎加快了一些,仿佛在整理跨越了万古的记忆碎片。

【一切的根源……源于‘傲慢’……】苍老的意念带着深深的叹息,【吾等‘冰裔’的先祖……妄图掌控‘永恒的静默’……这宇宙归于虚无的终极法则之一……】

林恩屏住了呼吸。冰裔!果然,这个远古文明与外面的冰裔战士同源!

【我们建立了‘冰冠王座’,抽取地脉核心,铸造‘冰之心’,试图将其作为锚点,解析、甚至……奴役静默之力,以求永恒与超脱……】晶石的意念充满了痛苦,【我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我们确实触及了静默的本质,却远远低估了它的恐怖。它不是能量,不是法则,它是……存在的反面,是终极的‘无’。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文明,甚至我们的‘存在’本身,在它面前都如同沙滩上的堡垒,不堪一击。冰之心被污染,王座的能量核心失控,恐怖的‘寂灭寒潮’席卷了整个文明……】

林恩仿佛看到了那末日般的景象:辉煌的冰晶城市在无形的力量下化为齑粉,强大的冰裔子民在寂静中消融,存在被彻底抹除。这就是冰裔典籍中记载的“冰之心失控灭世”的真相?不,这不是失控,这是玩火自焚!

【……在最后的时刻,一部分意识到错误的族人,我们称之为‘忏悔者’,试图逆转这一切。我们分离了部分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冰之心碎片,将其送出王座残骸,希望能为未来留下种子……而大部分族人,随着王座一同沉沦,被静默吞噬,化为了你所见的这片‘镜面’……亦或是,在漫长时光中,被扭曲成了依附静默而生的……扭曲之物……】

林恩想到了外面那些畸变体,它们身上确实混合了冰霜与静默的力量。原来它们很可能就是远古冰裔在静默之力侵蚀下的悲惨残留!

【……而你的先祖,卡米洛·辉耀,一个意外闯入此地的、拥有特殊血脉与坚韧意志的人类……】晶石的意念转向了林恩,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在王座彻底沉没前到达了核心,目睹了这一切。我们这些残存的‘忏悔者’意识,将最后的力量与希望寄托于他,将一块相对纯净的冰之心碎片,以及……关于静默的真相与警告,交托给了他……】

“所以,初代大公带回北境的,不仅仅是冰之心碎片,还有……关于这个远古文明的记忆和警告?”林恩感觉历史的碎片正在脑海中拼接。

【是的……我们期望他能阻止后世重蹈覆辙……但看来……】晶石的意念充满了苦涩,【贪婪与愚昧,从未改变……】

“教廷!他们在利用静默之力进行实验!”林恩立刻想到了那些实验体,“他们似乎想制造某种容器,融合静默与他们的审判圣力!”

【……光之仆从……也堕落至此了吗?】晶石的意念带着震惊与更深沉的悲哀,【审判与静默……秩序的极端与虚无的极端……强行融合,只会诞生更加恐怖、更加不可控的怪物……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甚至可能加速‘永恒的静默’对此界的侵蚀!那个存在……‘原初之惧’……恐怕就是他们疯狂实验引来的、更加接近静默本体的可怕意志……】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教廷的禁忌实验,不仅是为了力量,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是他们也在恐惧着“永恒的静默”,试图用另一种极端力量去对抗,却不知这是在火上浇油!而灰岩村和北境,恰好成为了这场疯狂实验与远古灾难余波交汇的漩涡中心!

“我们该怎么办?如何阻止这一切?”林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仅仅是知道真相还不够,他需要力量,需要方法。

晶石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变得更加黯淡。

【……办法……或许存在……但希望渺茫……】苍老的意念带着无力感,【彻底净化被污染的冰之心核心,或许能重新稳定地脉,削弱静默在此地的锚点……但这需要难以想象的力量,以及……对静默本质的深刻理解……】

【……另一个关键……在于它……】意念转向了林恩怀中的星核,【这个奇特的生灵……它体内蕴含着……混沌的种子……冰与暗,光与影,甚至……触及了一丝‘创造’与‘否定’的至高特性……它或许是唯一能真正‘理解’并‘中和’静默之力的存在……但它的力量太弱小,意识也未成熟……而且,它似乎……已经被那堕落的审判之力所标记……】

林恩抱紧了星核,感受着它微弱的体温。他知道星核的特殊,但没想到其潜力如此巨大,同时也面临着如此巨大的危险。

【……前往‘霜语峰’……】晶石的意念最后说道,【那里是吾等文明最初的观测站,也是距离‘星界’最近的地方。那里或许保留着关于静默最古老的观测记录,以及……一件传说中的器物,‘定律之核’的线索……那可能是唯一能帮助它……稳定并掌控自身力量,乃至对抗‘原初之惧’的关键……】

霜语峰!冰之心也提到过这个地方!好像是在世界之脊上!

“我该如何离开这里?外面的那个暗蓝色身影……”

【……那是‘寂灭护卫’,王座沉没时,由最后的核心防御机制与静默之力结合产生的扭曲造物,它守护着这片废墟,清除一切闯入者……你之前的闯入和破坏,已经惊动了它……而且它应该以被静默诅咒,它此刻或许在积蓄力量,或许在等待指令……】

晶石的意念变得急促起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块‘蔚蓝星核’是我最后的意识载体,能量即将耗尽……我会用最后的力量,为你打开一条短暂的通道,指向王座残骸边缘的一处古老水道,那里或许能通往外界……】

【此外,年轻的辉耀……你承载着真相与希望……但孤身一人,难以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暴……那些流落在外的冰裔后裔,他们被篡改的历史蒙蔽,但血脉中的荣耀与责任并未完全泯灭……】

晶石的光芒剧烈闪烁,一道极其纯粹、蕴含着远古冰裔本源气息的蔚蓝流光,猛地从中分离出来,没入了林恩的眉心!

林恩只觉得眉心一凉,一股浩瀚而古老的寒意瞬间流遍全身,与他的辉耀血脉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在他的意识海中,一个复杂而精致的冰晶符文缓缓凝聚成形,它由无数细小的、仿佛蕴含着星辰轨迹的冰晶棱面构成,散发出纯净而威严的远古冰裔气息。

【这是……‘冰冠铭纹’……】晶石的意念已经微弱如游丝,【是吾等‘忏悔者’认可的象征……持有它……那些追寻真相、内心尚未被彻底冰封的冰裔后裔……将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契约与赎罪之志……它或许能……为你赢得……倾听的机会……乃至……领导他们的……资格……】

【……快走……辉耀的血脉……带着希望……活下去……阻止……最终的……静默……】

意念戛然而止。

蔚蓝晶石的光芒彻底熄灭,“咔嚓”一声,表面布满了裂痕,化为一块普通的顽石。

林恩抚摸着眉心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凉印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与沉重嘱托。这不仅仅是传承,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没有时间伤感了!

他抱起依旧昏迷的星核,深深看了一眼那化为顽石的晶石,然后毅然转身,冲进了那条被强行打开的、幽深的水道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水道黑暗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身后那庞大的废墟深处,一股冰冷、锁定一切的意志,再次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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