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北辰果然践行着“晚归”的承诺，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晚。
别墅里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早餐桌上永远只有林晚星和林星辰，晚餐也常常如此。即使他偶尔在林晚星睡前归来，也只是在楼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动静，然后便直接进入书房或者主卧，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她碰面的机会。
那种被刻意回避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林晚星的心头，不疼，却无法忽视。
她本该庆幸这难得的清静，可以暂时从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逃离，可以不用面对那让她心绪混乱的复杂气场。可不知为何，别墅空旷的寂静，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那些嘈杂的声音。
那个未尽的“可是”，像一个悬在半空的谜题，日夜萦绕着她。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这个“家”。目光掠过他常坐的那张沙发，他使用的那个酒杯，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每一个与他相关的细节，似乎都带上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义。
她甚至会在经过他卧室门口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尽管那扇门总是紧紧关着，隔绝了所有可能的信息。
这是一种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试探。试探他的反应，也试探自己内心的波动。
林星辰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持续的缺席。小家伙脸上的笑容变少了些，玩玩具时常常会停下来，跑到窗边张望，然后失落地耷拉着小脑袋回到林晚星身边。
“妈咪，爸爸是不是不喜欢回家了？”他仰着小脸，困惑地问。
孩子的问题，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林晚星心底同样的疑问。她只能将儿子柔软的小身体搂进怀里，用沉默来应对。
这种无声的僵持，在第三天晚上被打破了。
那晚，林晚星哄睡林星辰后，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休息。刚走到门口，却看到钟管家正端着一个空的水杯和几份文件，从陆北辰的主卧里出来。
“钟叔，”林晚星下意识地叫住他，“他……回来了？”
钟管家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是的，林小姐。陆先生刚回来不久，似乎有些疲惫，让我送杯水进去。”
他顿了顿，像是无意间补充道：“陆先生这几天似乎格外忙碌，今天连晚餐都没顾上吃。”
连晚餐都没吃？
林晚星的心轻轻一动。她看着钟管家手中那个空空的水杯，脑海中浮现出陆北辰可能带着疲惫、独自在房间里工作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她。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朝着楼下厨房走去。
厨房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她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动作有些迟疑。她并不擅长烹饪，尤其是在这种心绪不宁的情况下。
最终，她只是简单地加热了一份厨师提前备好的、易于消化的鸡茸粥，又配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放在托盘里。
端着托盘站在陆北辰卧室门口时，林晚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他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进。”
林晚星推门而入。
陆北辰正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他穿着深色的睡袍，领口微敞，头发不像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有几缕随意地垂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看到端着托盘进来的林晚星，他显然愣住了。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在半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又被一种更复杂的、审视般的情绪所取代。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暧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林晚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走上前，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尽量平淡地解释：“钟叔说你没吃晚餐。”
陆北辰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从托盘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缓缓移到她低垂的眼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是在解剖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找出她此举背后的动机。
是关心？是妥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她呼吸不畅的空间。
“等等。”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她的脚步。
林晚星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他似乎是坐直了身体。
“星辰……睡了吗？”他问，话题回到了孩子身上，像是刻意在寻找一个安全的交流切入点。
“睡了。”林晚星简短地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
然后，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林晚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背上，灼热而充满存在感。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与她同样的、无法言说的混乱。
这短暂的接触，这简单的对话，比之前任何激烈的对峙都更让她感到无措。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准确地定义自己此刻的行为。
这到底算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她终于无法忍受这凝滞的气氛，低声说道，然后不等他回应，便快步走向门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她身后，陆北辰没有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直到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床头柜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上，眼神幽深难辨。
他伸出手，端起那碗粥，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递到掌心。他低下头，看着粥面上袅袅升起的热气，久久没有动作。
她来了。
带着一碗粥，和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他刻意维持的、冰冷的平静湖面上，激起了新的、更加混乱的波纹。
这场无声的博弈，似乎因为这一碗粥，进入了一个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阶段。
试探的触角已经伸出。
而回应的答案，依旧隐匿在彼此复杂难言的心事背后，未曾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