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他递来的咖啡，未接的犹豫
林未晚走进公司时，打卡机的数字刚跳到8:15。办公区已经坐了大半人，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声混在一起，裹着清晨还没散透的凉意，透着股紧绷的忙碌——今天上午九点要和甲方开项目沟通会，她昨晚改到深夜的动线示意图，是会上要重点汇报的内容。
她放好包，刚要去茶水间倒热水，就看见小陈抱着一摞文件从顾时砚办公室出来，看见她，脚步顿了顿，笑着点头：“林姐早，顾总监刚在茶水间煮了咖啡，说让大家先垫垫，等会儿开会怕困。”
林未晚“嗯”了一声，心里轻轻颤了一下。顾时砚以前从不碰咖啡，说苦得慌，加班时总爱泡一杯蜂蜜柠檬水，还会逼着她也喝，说“咖啡伤胃，女孩子少喝”。现在他不仅煮了咖啡，还特意让小陈招呼大家去拿，倒像是完全忘了以前的习惯。
她走到工位坐下，刚打开电脑，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顾时砚。他手里端着两个白色的马克杯，杯沿冒着淡淡的热气，咖啡的焦香顺着风飘过来，有点冲鼻。林未晚的后背瞬间绷紧，指尖悬在键盘上，没敢回头。
“张姐，这杯给你。”顾时砚的声音落在斜后方，温和，却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距离感，“加了点奶，没那么苦。”
张姐笑着接过去：“哎哟，谢谢顾总监，还是您细心，知道我喝不了纯黑咖啡。”
脚步声又往前挪了挪，停在了林未晚身后。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上，还有咖啡的热气，似乎离她的肩膀只有半臂远。心脏突然跳得快了些，她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盯着屏幕上的示意图，眼睛却有点发花。
“林未晚。”他喊她的名字，没加“设计师”，也没加“姐”，就那样平平静静地喊了一声，像以前在办公室里，他凑到她工位前，喊她过去看图纸时一样。
林未晚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顾时砚就站在她身后，左手端着那杯没送出去的咖啡，杯壁上沾了点奶渍，杯沿是圆弧形的——这马克杯她认得，是去年公司统一发的福利，她的那只早就被她落在了旧出租屋，没想到他还在用。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像是有点紧张，又像是刻意克制着什么。
“刚煮的，加了奶和一点糖。”他把咖啡往她面前递了递，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没看她的眼睛，声音很轻，“等会儿开会要讲半小时，先喝点，别到时候犯困。”
林未晚的目光落在那杯咖啡上。热气氤氲着，模糊了他的指尖，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五年前帮她捡掉在地上的图纸时，被抽屉角划到的。当时她还哭唧唧地帮他贴创可贴，说“都怪我不小心”，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小口子而已，不疼，你别掉金豆子就行”。
现在这双手，端着一杯他以前绝不会碰的咖啡，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全是“同事间的关照”，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她的指尖抬了抬，差点碰到杯柄，却又在半空中停住。脑子里突然闪过上次电梯里的场景——他伸手扶她，指尖刚碰到就缩回去；闪过朋友圈里那张修图纸的照片，他握着刻着“砚”字的美工刀，却连配文都不肯写；闪过张姐说的，他窗台上的多肉是小陈送的，带着下属对上级的小心思。
要是接了这杯咖啡，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之间那层“远观”的安全界限，要被打破了？她怕接了之后，会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开始喝咖啡了”，问他“还记得以前你总逼我喝蜂蜜柠檬水吗”，问他“虎口的疤还疼不疼”——这些话，现在问出口，都太逾矩，太不合时宜。
顾时砚举着咖啡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奶渍在杯壁上晕开一小片。他大概是等得有点久，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犹豫的指尖上，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低了点：“不喜欢？那我……”
“不是。”林未晚赶紧打断他，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攥紧了裤子的布料，声音有点发哑，“我早上不太喝咖啡，胃不太舒服，谢谢顾总监。”她又撒谎了，她的胃很好，以前加班到凌晨，也能空腹灌下一杯纯黑咖啡，只是现在，她不敢接。
顾时砚的手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收回了手，指尖碰到杯壁时，似乎有点凉。他点了点头，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淡了些：“没事，那你等会儿自己倒点温水，开会别走神。”
说完，他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林未晚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稳，没有停顿，只是端着咖啡的那只手，垂得更低了些，杯沿的热气好像也散得快了些。她盯着那杯咖啡，直到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才慢慢转回来，趴在键盘上，鼻尖有点酸。
她其实很想接的。想尝尝他煮的咖啡，是不是真的加了她以前爱喝的半糖半奶；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最近总加班，才开始喝这种苦东西；想借着接咖啡的动作，再碰一下他的手，看看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暖。
可她不敢。就像上次在电梯里，她不敢答应让他送她回家；向他递来晕车药时，她不敢伸手去接。她怕这一点点的靠近，会让她藏了很久的软肋露出来——怕她会忍不住问起过去，怕他会用“都过去了”来回应，怕最后连现在这种“公事公办”的相处，都维持不下去。
“林姐，你怎么了？”旁边工位的小周凑过来，小声问，“刚才顾总监给你递咖啡，你怎么不接啊？我闻着那咖啡香得很，比楼下便利店的好喝多了。”
林未晚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扯出个笑：“没什么，就是早上喝了温水，喝不下咖啡了。”她打开保温杯，里面是她出门前灌的温水，温度刚好，和上次他递给她的那杯一样。
小周“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去茶水间拿咖啡了。林未晚看着保温杯上的小雏菊图案，指尖摩挲着杯盖，忽然想起刚才顾时砚举着咖啡的样子——他的手指很白，握着白色的马克杯，像一幅很干净的画，可那画里，没有她的位置。
没过多久，小陈在工作群里发了消息：“各位同事，九点准时在大会议室开会，甲方那边已经到楼下了，顾总监让大家提前十分钟过去准备。”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和上次在朋友圈评论里的样子一模一样，礼貌，又带着清晰的界限。
林未晚关掉聊天框，把动线示意图拷进U盘，又检查了一遍汇报用的ppt，确认没问题后，才拿起保温杯和U盘往会议室走。路过顾时砚办公室时，门是开着的，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手边放着那杯没送出去的咖啡，已经不冒热气了。他大概是感觉到有人经过，抬眼看了她一下，点了点头，没说话，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侧脸的线条冷硬，像蒙了一层薄霜。
林未晚加快脚步走过，没敢再看。走进会议室时，张姐和小周已经到了，正在摆资料。张姐看见她，招手：“未晚过来坐，这边有位置。”她指的位置，刚好在会议室的另一侧，离主位的顾时砚，隔着三张椅子的距离——和上次旧同事聚餐时，他们刻意隔开的座位，差不多远。
林未晚走过去坐下，把保温杯放在桌角，刚要打开，就看见顾时砚拿着文件走进来。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把文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她桌角的保温杯上，停顿了两秒，又很快移开，拿起话筒：“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先过一遍等会儿要跟甲方沟通的重点……”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清晰，冷静，全是“顾总监”的样子。林未晚低头看着自己的保温杯，杯壁上的小雏菊，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她想起刚才那杯没接的咖啡，想起他递咖啡时微微蜷着的指尖，想起他虎口那道浅浅的疤痕——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没说出口的情绪，大概就像这杯凉掉的咖啡，和她手里温着的水一样，只能各自放在桌角，谁也碰不到谁。
会议开始后，甲方的人陆续进来，喧闹声盖过了刚才的沉默。林未晚收起心思，打开ppt，等轮到她汇报时，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讲完了动线示意图的设计思路。坐下时，她无意间抬眼，刚好撞见顾时砚的目光——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点认可，还有点她看不懂的复杂，可只一秒，他就移开了目光，转向甲方代表，语气专业：“王总，林设计师的方案逻辑很清晰，接下来我们再聊聊细节调整……”
林未晚低下头，看着桌角的保温杯，指尖轻轻碰了碰杯盖。那杯没接的咖啡，大概会被他留在办公室，等会儿散会了，要么倒掉，要么他自己喝掉——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递出去的关心，最后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藏进“顾总监”的身份里，再也不提。
而她，也只能继续抱着这杯温水，在会议室里，在项目组里，在所有“公事公办”的场合里，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把那些没接咖啡的犹豫，和心里藏着的念想，一起压在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