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风沙刚歇。
一场艰苦的野外拉练结束，顾衍之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返回营房。
通讯员喊住他，递上一个沉甸甸、捆扎得十分仔细的木箱。
“顾副营长，老家来的包裹！”
一股熟悉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倦怠。
顾衍之道了声谢，接过箱子，步伐沉稳却加快了几分走回宿舍。
同宿舍的战友们正东倒西歪地瘫着休息，看到顾衍之抱着个大箱子，机枪手李大力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副营长，嫂子又寄啥好吃的了？上次那肉干可没把我想死。”
顾衍之没说话，拿出匕首利落地割开绳子。
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几瓶晶莹透亮的秋梨膏，几包散发着焦香和芝麻味的油纸包，还有一个扁平没封口的牛皮纸袋。
他先拿起一瓶秋梨膏，就在这时，那个纸袋被带了一下，滑落出来，“啪”地掉在地上。
几张黑白照片从里面散落出来。
离得最近的李大力“哎呦”一声，一边说着“副营长，东西掉了。”一边顺手就捡起了最上面那张最大的照片。
他本打算直接递回去，目光无意中扫过照片，动作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不是！？”他结巴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把照片凑到眼前，像是要看出个洞来，“这，这谁啊？”
他这反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指导员王建设拖着疲惫的身子凑过来：“大力，见鬼了？啥照片把你吓成这样？”
他探头一看，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抢过照片，“我看看，嚯！这，这是老顾你家全家福？中间站着的这是，弟妹？！”
这一嗓子，把宿舍里其他几个还瘫着的战友全炸起来了，纷纷围拢过来。
“啥啥啥？让我看看！”
“嫂子照片？副营长家来信了？”
“王指，你啥表情？嫂子咋了？”
照片是在公社照相馆拍的。
照片上，奶奶周氏穿着整洁的深色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带慈祥而威严的笑容，端坐在正中间的一张靠背椅上。
顾铁生和李素娟分别坐在周氏两旁的凳子上，顾铁生怀里抱着虎头（顾安），李素娟怀里抱着糯米（顾宁），老两口脸上带着略显拘谨却又满足的笑容。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苏晚。
她穿着一件合身的浅色碎花衬衫，黑色的裤子熨烫得笔直，身姿挺拔匀称。
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鹅蛋脸。
她的皮肤在黑白照片上显得格外细腻光滑，眉眼清澈明亮，嘴角含着温柔的浅笑，那模样与电视明星不相上下。
与记忆中那个微胖怯懦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的两边，分别站着半大小子顾卫民和小姑娘顾红秀，也都穿着干净的衣服，笑得有点傻气，却透着蓬勃的朝气。
“老天爷！”一个战友喃喃道，“副营长，这，这真是我嫂子？这，这变化也太大了吧！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这也太好看了吧！这气色，这模样……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俊！”
“怪不得副营长平时藏着掖着，原来家里藏着个天仙啊！”
“嫂子旁边这俩半大孩子是？”
“应该是副营长的弟弟妹妹吧？都挺精神！”
李大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一拍大腿，冲着顾衍之嚷道：“副营长！你不仗义啊！嫂子变得这么，这么俊！你咋从来不跟我们说？还天天跟我们说家里都好都好，这叫‘好’？这简直是太好了！好的不像话了！”
王建设也笑着用照片捅了捅顾衍之的胳膊：“好你个老顾，口风够紧的！弟妹这哪是生了孩子，这简直是去，去那啥，脱胎换骨了啊！你小子真是捡到宝了！奶奶看着也硬朗，爹娘气色也好，弟弟妹妹也精神，儿女双全，你这小日子过得，羡慕死人啊！”
顾衍之被战友们围在中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惊叹、羡慕和调侃，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强装镇定，一把从王建设手里夺回照片，小心地用手指拂了拂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尤其是苏晚那张清晰美好的脸庞。
他语气努力保持平淡，却藏不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柔软：“瞎嚷嚷什么？就是一张普通全家福。她可能是带孩子辛苦，瘦了些。”
“瘦能瘦成这样？瘦好看了？”李大力怪叫，“副营长，你这解释太苍白了！嫂子这分明是越长越开，越来越俊！你看这笑模样，多暖心！”
“就是！副营长，啥时候让嫂子来队里探亲啊？也让兄弟们亲眼见识一下啥叫真正的俊俏媳妇！”
“对！还得让嫂子传授传授经验，咋就越变越好看呢？”
顾衍之听着战友们毫不吝啬的赞美和起哄，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愉悦的泡泡。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整理好，特别是中间那抹清丽的身影，看了又看，才郑重地收回纸袋里，仔细塞进贴身的军装上衣口袋，轻轻拍了拍。
“行了，都一边去。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他故作严肃地呵斥了一句，开始分发秋梨膏和南瓜籽饼，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香甜润喉的秋梨膏和香脆可口的南瓜籽饼果然赢得了新一轮的赞叹，宿舍里充满了咀嚼声和关于“嫂子手艺真好”的讨论。
但话题的中心，始终围绕着那张惊艳的全家福和照片中间那个笑容温婉、模样大变的苏晚。
顾衍之表面上依旧沉稳，偶尔回应两句，但内心深处，那份混合着骄傲和甜蜜的情绪，如同戈壁滩上罕见的甘泉汹涌地流淌着。
他隔着军装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口袋里那张照片的存在，仿佛能透过它，能触摸到苏晚和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