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白绪躺在床上，背对着墙壁，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意识里安静得过分，楚枫辞没有再说话，只有灵力还像往常一样，轻轻包裹着他，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绪快要睡着时，楚枫辞的声音忽然响起，低低的，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白绪。”
白绪的睫毛颤了颤，没应声，却竖起了耳朵。
“明天……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下。”楚枫辞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003说，新身体稳定需要一点时间。”
白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被子。
“但你别怕。”楚枫辞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不会走的。”
“乖，等我，我会来找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进了白绪的心里。他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听到了。
可是……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就像小时候奶奶去医院，临走前也说“等我回来”，可最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晨，白绪是被一阵奇异的失重感惊醒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身体里忽然空了一块，轻飘飘的，又带着点尖锐的疼。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在意识里喊：“楚枫辞？”
没有回应。
再喊一次，还是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他怔怔地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还是和以前一样，苍白，纤细，可指尖的灵力触感消失了，那种熟悉的、属于楚枫辞的温度，不见了。
楚枫辞……走了。
白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少年，眼眶通红，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的茫然和无助几乎要溢出来。和昨天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镜子里的自己。冰凉的触感传来，没有灵力的暖意，没有楚枫辞带着笑意的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白绪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不停地颤抖，小声抽泣着，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楚枫辞说会来找他，可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楚枫辞会不会真的来。
与此同时，学校附近的一间临时公寓里，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黑，带着点锐利的锋芒，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这是他熟悉的触感，是属于楚枫辞自己的身体。
比白绪高一些，肩膀更宽，线条更硬朗，皮肤很白，但和白绪的苍白截然不同，是透着健康的那种白。
“宿主，你醒啦！”003的光屏在旁边亮起，“感觉怎么样？这具身体是不是很舒服？”
楚枫辞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久违的自由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还行。”
“我给你讲讲新身份吧！”003调出一份资料，“你现在叫楚枫辞，和你本名一样哦！父母在国外工作，暂时定居在这边，委托远房亲戚照顾你，所以转来这所高中借读，手续都办好了，绝对没问题！”
它顿了顿，补充道：“你的远房亲戚就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这样方便随时照应，也符合逻辑。”
楚枫辞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从这里能看到白绪学校的教学楼。他想起刚才离开时，白绪意识里那股浓烈的无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今天能去学校吗？”他问。
“可以呀！”003立刻道，“我已经把校服准备好了，洗漱用品也买齐了，吃完早饭就能去报到！”
楚枫辞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年，黑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遮住一点眉骨，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明明是很张扬的长相，眼神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像淬了冰的火焰。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以前黎砚川总说他长了张“招麻烦”的脸，看着就不好惹。
楚枫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不好惹才好，这样才能护着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小家伙。
他拿起校服穿上，尺寸刚刚好。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正好，是个适合见面的日子。
“走吧。”他对003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去见白绪。”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吓得躲起来？
楚枫辞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应该……不会吧。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挺拔的影子，像一道即将刺破阴霾的光。
路上，003正无聊着呢，随手点开了白绪的数值面板，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宿主，你这两天干了啥？小反派对你的心动值达到了75，黑化值直接降到20！”
楚枫辞也一愣，随后掏了掏耳朵。
“没干啥，用爱感化他了。”
003震惊，003沉默，003无语。
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上课铃刚响，苏沐拿着教案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
少年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几分桀骜的味道。他身形挺拔，黑发微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一点眉骨，露出的眼睛很黑，像淬了冰的墨，扫过教室时没带任何情绪，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楚枫辞。”苏沐的声音温和，指了指讲台旁边的位置，“楚同学，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楚枫辞往前站了一步，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靠窗的某个位置上。那里，白绪正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笔，耳尖微微泛红。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楚枫辞。”
没有多余的话，连一句“请多指教”都没有。
教室里静了两秒，随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好酷啊……”
“看起来好凶，不敢惹的样子。”
“他是不是有点眼熟？”
白绪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楚枫辞……
真的是他。
他悄悄抬起眼，飞快地瞥了讲台一眼，刚好对上楚枫辞看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比在意识里感觉到的更锐利，带着点疏离的冷，可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他熟悉的温度。
是他吗？
还是……只是一个恰好同名的陌生人？
“楚同学刚转来，还不熟悉环境，大家多照顾一下。”苏沐笑着打圆场，指了指教室里的空位，“你想坐哪里？”
教室里有几个空位，大多集中在后排。楚枫辞的目光却径直越过人群，落在白绪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上——那是以前放杂物的地方，昨天楚枫辞还在意识里让白绪清理干净了。
“那里。”他抬手，指了指那个位置。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白绪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白绪的脸颊发烫，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那个位置留出更多空间。
苏沐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可以，那你就坐那里吧。白绪，你旁边正好有空位，以后多帮衬着点新同学。”
“嗯。”白绪的声音细若蚊蚋。
楚枫辞背着书包，一步步走下讲台。他的步伐很稳，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路过课桌时，原本交头接耳的同学都下意识地闭了嘴。
直到他在白绪旁边坐下，那股冷冽的气场才稍微收敛了些。
课桌之间的距离很近，白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以前在意识里感觉到的、属于楚枫辞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的心跳更快了，指尖紧张得蜷缩起来。
楚枫辞放下书包，拿出课本，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坐在这里很久了。他没有看白绪，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翻到苏沐正在讲的页码，侧脸的线条冷硬，下颌线清晰得像刀刻。
白绪偷偷用余光看他，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他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认识自己了吗？
还是……新身体的缘故，他变了？
正胡思乱想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
很轻，很暖，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裹住了他的指尖——是灵力！
白绪猛地抬起头，撞进楚枫辞看过来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的冷意褪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露出底下的溪流。
“怕生？”楚枫辞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尾音带着点熟悉的调侃。
白绪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是他。
真的是他。
他的楚枫辞，回来了。
不是以意识的形式，而是真真切切地坐在他身边，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用自己的声音和他说话。
那些担心、不安、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和庆幸。
他想说话，想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想问他“新身体是不是很舒服”，想问他“还会不会走”。
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红着眼眶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两个字：“嗯。”
楚枫辞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想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像以前在意识里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可指尖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忍住了。
现在有太多人看着，不能吓到他。
于是他只是收回灵力，重新低下头看书，声音压得更低：“别怕，我在。”
四个字，像颗定心丸，稳稳地落在白绪心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拉出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白绪看着楚枫辞握着笔的手——那是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和自己的手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他觉得安心。
他低下头，在练习册的空白处，又画了一片小小的枫叶。
这一次，枫叶旁边，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像他的枫辞，像他的光。
苏沐在讲台上讲着课文，白绪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心里满满的，像被什么东西填得很实，暖烘烘的。
原来，等待的尽头，真的会有重逢。
原来，楚枫辞说的“我会来找你”，从来都不是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