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海去市一中报到前夕，表面上，江德华几乎掏空了她小心翼翼攒下的那个小金库。
学费、住宿费、书本费、置办一身像样行头的布料钱……但每一样她都花得毫不犹豫，大家都觉得这姐姐当的太负责任了。
先仔细地把一沓沓毛票和各类票证数好、包好，又给石小海收拾行李。
新被褥、新棉袄，特意做得稍大些，能多穿两年、搪瓷盆、暖水瓶……每一样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到了学校，好好吃饭，别省着。钱和粮票不够了就给姐带个信儿。”她一边检查行李一边叮嘱，“跟同学处好关系，专心学习，别惹事，但也别怕事。”
石小海看着姐姐为他忙碌，眼圈有点红：“大姐，俺知道。俺一定好好学，将来挣大钱孝敬你！”
“傻小子，俺不用你孝敬，你把书读好就行。”江德华笑着拍了他一下，心里却酸酸软软的。
送走了石小海，小屋一下子空荡冷清了许多。江德华看着空了一半的炕，心里也空落落的。
但很快，她就振作起来。孩子去奔前程是好事，她自己的生活也要继续。
她把工作空余时间都给了夜校的学习，同时也继续着她那些不起眼的“小经营”，一点点重新积攒着家底。
至少表面上，大家对她的钱财看到了正当的来源。
就在石小海走后大概一个多月，秋意渐浓时，她意外地收到了一张汇款单。收款人写着她的名字，汇款金额是二十元，汇款人地址是哥哥江德福所在的部队，附言栏里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给小海读书用。哥。”
二十元！这在现在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几乎相当于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汇款单，江德华站在邮局门口，心情复杂极了。
高兴吗？当然是高兴的。哥哥心里惦记着她和小海，这份亲情让她温暖。
她几乎能想象出哥哥和嫂子（尤其是嫂子安杰）在那边商量：“德华一个人带孩子在东北不容易，小海又上了中学，花销大，咱们寄点钱去吧。”
她在邮局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取钱。她把汇款单仔细收好，回了家。
晚上，她对着那张汇款单，又铺开了信纸。
“哥：汇款单收到了。谢谢哥和嫂子惦记。小海在学校一切都好，上次来信说期中考试考了班里第十，俺们都很高兴。
俺这边工作也顺利，夜校快结业了，厂里可能还要给俺压更重的担子。钱俺先不取，给小海存着。
俺这边工资够用，哥和嫂子不用担心。你们刚成立小家，用钱的地方也多，以后别再寄了。俺和小海真的挺好。
妹：德华”
信寄出去了。她想着还是要再找点东西给哥嫂寄过去，感情就是要有来有往。
时间也在慢慢往前走，厂里通知要统一购置冬季劳保用品，需要职工自己承担一部分费用。接着，夜校结业要交一份像样的设计作品，需要自费购买一些额外的辅料……
厂里要求的冬季劳保用品自费部分不多，但她还是肉疼了一下。
更让她有些压力的是夜校结业的设计作品。
她不想敷衍了事，这是她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检验，也想做点真正像样的东西。看中的那种厚实耐磨又颜色鲜亮的布料，以及一些能让作品更出彩的金属扣和镶边辅料，价格都不菲。
白天在车间，她更加留心地观察老师傅们的技术，休息时也揣摩着服装的剪裁和结构。
晚上下了工，别人回家休息，她则一头扎进夜校的教室，或者在家里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画图、打样。
她决定做一件既能体现学习成果，又实用的大衣，男女都能穿的款式。
布料钱省不下来，她就在别处想办法。实在不行再去用空间里的。
就在她为凑齐买辅料的钱有些发愁时，机会来了。车间里一批紧急订单需要加班赶工，报酬比平日高一些。
江德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那段时间，她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车间、夜校、小家，三点一线，每天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致。
加班费发下来的那天，她终于凑够了钱，买回了心仪已久的辅料。
身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这个时代勤奋的人，就是大家的榜样。
但是，好累！
摸着那质地优良的料子和精致的铜扣，她觉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她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这件毕业作品上。量、裁、剪、缝、熨烫……每一个步骤都精益求精。
当她最后钉上那颗精心挑选的铜扣，将成品熨烫平整后，一件线条利落、细节讲究的翻领工装风大衣展现在眼前。连她自己看着，都有些惊讶和自豪。
夜校结业作品展示那天，她的设计不仅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赞扬，还被来参观的厂里一位技术科领导看中了。
“江德华同志，你这件作品很有想法啊，做工也扎实。”领导打量着大衣，“有没有兴趣来技术科帮忙打打样？我们正需要一些懂一线生产又有新思路的同志。”
技术科！太好了，终于要离开车间了！
“谢谢领导！俺愿意学，一定好好干！”
虽然只是“帮忙”，意味着可能只是临时抽调，工资待遇未必立刻变化，但这无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先过去，到时候离开不离开，可就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哦～
晚上，她给石小海写了封信，仔细问了学习生活情况，絮絮叨叨说了些家常，最后才略带克制地提了一句哥哥寄钱来，以及自己可能要去技术科帮忙的事，字里行间充满了鼓励和期望。
写完信，目光落在旁边一小包晒干的蘑菇和木耳上，那是前阵子同车间一位大姐从老家带来的，她用几块自己做的鞋样跟人换了些。
她寻思着，再攒点啥，到时候跟之前准备的一起给哥嫂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