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一队。
“戚队，审出来了。”
邢疆把询问笔录放到戚磊面前，“果然不出所料，那小区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卖淫窝点，那小子除了是黑中介还是键盘手，通过网上发布色情服务信息，吸引客户上钩，再把他们掌握的‘资源’介绍给他们，借此牟利。”
“但他一口咬死那些女生都是自愿的，一听就是胡扯，后边再问不出来了，一问就闭嘴装死。”
邢疆又往桌上扔了个玩意儿，定睛一看，是一柄寒光闪闪的三棱刀，十二公分长短。
还好当时提前把人摁下了。
戚磊看着那把刀，浓眉皱了下，把桌上的报告递给邢疆，说：“受害者胳膊上有明显针眼，血检出了一定浓度的氯胺酮。”
K粉的主要成分。
邢疆眉心一跳，低头看报告，“那就……联合禁毒大队？”
还没等戚磊说什么，邢疆目光一变。
柏达失踪的那个女学生是在一家夜总会找到的，带回来时命都没了半条。戚磊带队，第一时间看到胳膊上的针眼，送去医院，尿检血检都做了，除了血液中含有微量氯胺酮成分，身体上检查出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严重贫血、肠管损伤、以及盆腔尿路感染。
医生发现女孩的下体已经开始溃烂，进一步检查后，告诉警方，病人的卵巢异常肥大，有过量促排卵子的可能。
“氯胺酮应该是做手术中麻醉药使用。”戚磊很快得出结论，目光投向邢疆，“之前的调查方向，都要推翻了。”
很明显，刚抓的两个人并不是卖淫团伙，而是代孕组织中的成员。案情较之一开始更复杂了，因为代孕手术需要场地、仪器、技术和“货源”，涉及到的罪恶更多，靠黑中介组织卖淫和拐卖只是环节之一。况且卵子的价格高昂，一般人难以承担，既然能成为产业链，就说明这群犯罪分子的下游客户，有可能会涉及到岚城甚至整个西岚省的上层。
顺着组织卖淫这个方向调查尚且存在诸多阻力，不敢想试图揭开整块罪恶遮羞布的刑侦一队之后会有多难。
戚磊和邢疆完全没考虑这一点，已经开始讨论起之后的调查方向。
“夜总会已经关了，那其他几家有卖淫嫌疑的就这么轻轻带过？”邢疆皱着眉，十分不甘心的往桌上扔了份报告，是他们前段时间重点排查但没有实质性进展的几家K房、网咖。
有两处是副队长邢疆亲自带人去的，见着警方，底下员工硬气十足，老板倒是点头哈腰，账目、流水都没大问题，有罚款也是积极配合，接受盘问时那滴水不漏的圆滑劲儿，一看就是有人教过的。背后有人护着，他们应付警方很有一套。查不到实质性证据，难啃的不得了，他光想想就头疼。
“证据移交公安厅，让上头拨人配合我们调查，先顺着一开始的方向，总会摸出点线索。”戚磊说，“这两个人还得审，我就不信一点都吐不出来。”
戚磊的手放在桌上，点了点那张名单，落在一个名字上，很干脆地说：“查这个，往死里查。”邢疆扫了一眼他青筋虬结的手背，抬眼看去，墙上的钟显示十点三十分。
戚磊昨晚已经熬了一个通宵。
邢疆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到手边。“是，重新开始呗，反正咱们队里，最不缺的就是命，熬呗！哈哈。”
戚磊抬眼看他，紧绷的眉心松了些许，只有眼尾几丝皱纹在笑。当刑警，心脏永远是沉的，像质地紧密的石头，永远也松不下来。
邢疆又看了他一眼。戚磊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我……”邢疆碰了碰鼻子，坐下来，“磊哥，你今晚不回家吗？”
戚磊说：“家里没人，打算就在这儿看看案子。”
“哦。”邢疆饿了，转头从桌上拿了桶泡面，拆开去饮水机下边接热水，一边说，“忘了小暮暮去她舅舅那了，还以为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戚磊眼神温和下来，肩膀松快了，靠在椅背里。“在她舅舅那挺好，能安心学习。”
邢疆转头偷看一眼，戚磊靠在椅背里合着眼，唇边也有笑了，他说：“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别人家孩子的叛逆期，暮暮从来没有过，大人说的话她都听。”
邢疆直起腰，叹息说：“是啊，学习还那么好。我家那个刚上一年级就把我老婆气得够呛，我有时候想要是我儿子有暮暮一半懂事，我天天让他骑着我走都行！”
他是看着戚礼长大的，以前宋漱华下班后，偶尔会带着戚礼给戚磊送饭，那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抱着饭盒叮叮当当跑进来简直萌的他们一群老男人吐血。有一阵儿还是戚暮暮的秩序期，小女孩的羊角辫晃悠着，一进来先叫爸爸，之后就是各位叔叔，她非要一个一个地叫过来，像领导视察，那么小就记得住所有人的姓。
每次戚暮暮来队里，晚上邢疆回去就会缠着老婆跟她描述，队长的女儿有多么多么可爱，结果后来生了个混世魔王，塞都塞不回去。
邢疆闭上眼睛，想到戚礼跟那个臭小子抱在一起的画面，宛如老父亲一般心如死灰地问戚磊：“磊哥，你说要是暮暮哪天带了男朋友回来，你可咋办啊？”
他不是亲爹都快心梗了，更何况是戚磊，把女儿当眼珠子一样护的人。
戚磊睁开了眼，不过没动姿势，“她还小，早着呢。”
“可不早了，这一眨眼的事。”他说完，低下头秃噜泡面，不敢抬头，怕泄露自己的心虚。
他没看见那男生的样貌，老远觉得个儿挺高的。火烧云下面少年少女相拥的画面太过美好，邢疆心梗之余选择了给戚礼保守这个秘密。
虽然从副驾驶上把人抱下来那几下挺土匪的，但没准是担心戚礼安全，着急的呢。邢疆对此的看法非常乐观。
他和他老婆就是早恋呢，还不是修成正果了。
戚磊直起身体，手肘放在桌上，盯着邢疆瞧。
邢疆一抬眼，“！”吓得他寒毛都起来了。
戚磊说：“一要看品行，二要对她好。暮暮以前交的朋友都好，她的眼光不会错。”
“我根本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暮暮一个看见KtV都要绕道走的孩子，是非对错，分得清。”
邢疆：“……万一呢？”
戚磊揉眉心的手顿了下，笑了一声：“万一……她还有她爸呢，心术不正的人，近不了身。”
*
当天傍晚戚礼抱着花，心情奇佳，选择走一站路回宋家。
天色慢慢黑下去，火烧云也渐渐散掉了。戚礼步履轻快，没走多远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语气很急。
戚礼回头，看到姜苗不知从哪个小巷子拐出来，快步朝她走，使劲朝她招手。戚礼眉毛一皱，往姜苗的方向走，直到两人汇合。
姜苗呼吸有点急促，朝她笑，一副追她追到说不上话的样子。
戚礼拍拍她，“不要走这么急啊，你又不是一个人，我可以朝你走的。”
“我忘了哈哈。”姜苗大大咧咧的笑，“我从学校出来就往市场走，想着没准还能赶上跟你一块逛，结果那里边乱糟糟的，我就没进去。”
“你没进去是对的，里边有警察在抓人，挺乱的。”
姜苗一惊：“是吗，那抓到了吗？”
“抓到了。”
“哦哦。”她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又朝戚礼暧昧的笑，“市场外边，那男的是谁啊？”
戚礼一顿，“谁啊？”
姜苗有意臊她：“咦——装什么啊，我老远就看见你跟他抱一起了。”
戚礼脸一红。
姜苗拿肩撞她，“男朋友啊？可以啊，没看出来好学生也会早恋！”
“不是，就同学。”
姜苗十分怀疑。
“行了，真是同学！”戚礼抬起手要打她，引得姜苗哈哈哈笑出一串，肚子都笑疼了。等笑够，姜苗不再逗她，走在她身边，说：“今天约了你也没逛成，下次吧，这次我负责送你回家。”
“我家已经很近了。”戚礼说着，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细细的银光。她一下抓住了姜苗的手。
姜苗的指甲上，又贴了几个水晶钻，这回是爱心形状，有半个指甲盖大。
“你不是说不做美甲了吗？”戚礼问。
姜苗肩膀一抖，把食指放在嘴边，很用力的嘘了两声，“我偷着做的，没涂甲油，就贴了钻，检查之前扣下来就行了。”
“噢。”戚礼也不懂这样行不行，但她知道怀孕期间什么都没有孕妇的心情重要。
她和姜苗之间慢慢变得无话不谈。姜苗性格跳脱，戚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不用考虑说话和举止，像之前在一中的时候，身边都是很亲近的小伙伴。
其实戚礼对姜苗有很好奇的事情，比如她为什么不按时上课，为什么怀了孕还要管对方叫男朋友，为什么男朋友从来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但戚礼什么都没有问。
走着走着，姜苗突然说：“下周六我生日，我能不能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戚礼：“会有很多人吗？”
姜苗点点头，“对，有很多我的同学，所以你不认识的人会很多，嗯，我怕……你不愿意来。”
戚礼犹豫了下，因为她确实有点社恐，还是派对那种需要氛围的地方。
姜苗看出来了，有点失落，“要是你介意我同学，你就跟在我身边，只负责吃跟玩就行了。”
戚礼赶紧摆手：“我不介意的。”
“那你愿意来？”姜苗眼睛慢慢亮起来。
“嗯。”戚礼点头，又问，“在哪儿啊？”
“兴爵。”
戚礼没听过，“什么地方？”
“就是个KtV。”姜苗一顿，偏头看戚礼，“你不会没去过KtV吧？”
听到这个词，戚礼心里动了一下，问姜苗：“是那种可以唱歌，也可以喝酒的地方吗？”
“对！里面可好玩了，顶级音响，还有主题包厢，我男朋友包了一整层，绝对给你玩爽！”
姜苗的怂恿都藏在眼睛里，那亢奋的姿态快把戚礼壁咚到墙上了。
戚礼失笑，看她在路灯下格外黝黑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啊，我去。”
她以前就想去见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