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把金合欢树的影子拉成细长条，鹿深时就被翅膀根的痒意折腾醒了。
像是有只小虫子在绒毛里钻来钻去，他忍不住用喙去啄，一碰到腋下就僵住了。
原本软乎乎的绒毛底下，居然冒出几根硬邦邦的玩意儿，戳得皮肤发疼，活像有人偷偷塞了几根晒干的草茎。
“啾——”
身旁传来一声没睡醒的哼唧，是大个。
这小子比鹿深时小三天，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趴在巢穴中央的干草堆里，翅膀半耷拉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淡褐色羽管，活像撒了一把没长熟的麦粒。
小个子则缩在角落，用喙轻轻扒拉翅膀边缘的绒毛，动作轻得像怕碰碎鸡蛋，偶尔啄重了，还会自己缩一下脖子，发出细若蚊蚋的“啾啾”声。
这俩弟弟打小就知道鹿深时是兄长，连梳理羽毛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鹿深时挪了挪身子，不小心蹭到了大个的翅膀。
换做别的幼鸟，说不定早就炸毛反击了，可大个只是迷迷糊糊地抖了抖，把身上的干草抖掉两根，翻个身继续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鹿深时心里暗笑：这小子，还是这么没脾气，看来“兄长”的威慑力，比想象中还管用。
“咕噜——”
肚子里的抗议声把痒意压了下去。
鹿深时抬头望向草原，晨光把天边染成了蜜桃色，远处的羚羊群像撒了一把黑芝麻，慢悠悠地啃着草叶，连动作都透着股悠闲。
按往年的规矩，父亲该带着早餐回来了。
他刚想往巢穴边缘挪挪，看看父亲的影子，小个子突然用翅膀挡住了他的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的翅膀，嘴里发出“啾啾”的邀请。
不用猜，这是想拉着他一起练扇翅膀。
自从三天前母亲用喙碰了碰他们的翅膀，像是按下了“训练开关”，这俩弟弟就天天缠着鹿深时练翅膀。
鹿深时也乐得陪他们折腾，毕竟上回尝试飞翔还是好久前的事，他都快忘了风从羽毛间穿过的感觉了，现在多练练，也算是提前“复习”。
他点点头，张开翅膀试了试。
刚扇了两下，就听见“沙沙”的摩擦声，羽管蹭着绒毛，像砂纸磨木头似的，难听又硌得慌。
巢穴里的干草和绒毛瞬间被卷起来，有的粘在他的喙上，有的飘到大个脸上。
大个被痒醒，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乖乖张开翅膀，跟着扇了起来。
这小子虽然懒，却不敢不听鹿深时的话，毕竟以前试过一次不听话，结果一整天没敢靠近食物，早就记教训了。
三只蛇鹫的翅膀一起扇动，巢穴里顿时刮起“绒毛风暴”。
细小的干草屑钻进鹿深时的眼睛，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泪差点流出来，只能一边扇翅膀一边用爪子轻轻揉眼周。
余光瞥见父母从旁边的树枝上起飞，朝着草原方向飞走。
不用想，肯定是受不了这混乱。
每次他们练翅膀，父母都会躲得远远的，母亲还会在树枝上梳理羽毛，那模样，活像在说“眼不见为净，这仨孩子太能折腾”。
“呼——”
扇了快半个时辰，鹿深时的翅膀根又酸又胀，像揣了块发热的石头，连抬都有点费劲。
他停下来喘气，低头一看，翅膀上的绒毛掉了不少，露出更多羽管，摸起来硬邦邦的，却比以前有劲儿多了，至少扇动时能感觉到明显的风。
小个子也停了下来，正用喙啄羽管顶端的薄膜，啄不动就甩甩脑袋，活像只跟米粒较劲的小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差点把自己晃晕。
“啾！”
大个突然来了精神，翅膀猛地扇了一下，力道大得差点把巢穴边缘的枯枝碰掉。
枯枝“咯吱”响了一声，吓得鹿深时和小个子都跳了起来。
只见大个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又扇了一下。
这是想比谁力气大呢！
鹿深时觉得好笑，也跟着加大力度，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风声在耳边“呼呼”响，胸口的肌肉跟着收紧。
虽然累，却透着股畅快，像是堵在身体里的劲儿终于有地方发泄了。
小个子也加入进来，三只鸟的翅膀在狭小的巢穴里扑腾，偶尔会撞在一起，发出“啪”的声响，像两块薄木板相撞。
有一回，小个子的翅膀不小心撞到了大个的羽管，大个顿时跳了起来，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小个子的后背。
小个子也不示弱，转过头用喙啄了啄大个的翅膀尖，却没用力，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闹着玩，连羽毛都没掉一根。
鹿深时看着他俩，觉得像在看两只闹脾气的小鸡，忍不住也凑过去，用翅膀拍了拍大个的脑袋。
这下可好，仨鸟顿时乱作一团，一边扇翅膀一边跳着啄对方，巢穴里的干草飞得到处都是，有的还粘在他们的头上，活脱脱一场“斗鸡大赛”。
大个跳得最高，却总啄空，每次都差点摔在干草堆里。
小个子动作灵活，却没力气，啄在鹿深时身上像挠痒痒。
鹿深时一边笑一边配合，偶尔用翅膀把他俩往中间推，让场面更混乱。
反正也没真生气，闹一闹反而更热闹。
正闹得欢，远处传来父亲的鸣叫。
鹿深时第一个停下来，抖了抖身上的干草，大个和小个子也立刻收了翅膀，规规矩矩地站好，连头上的干草都忘了扒拉。
父亲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只扭动的蜥蜴，尾巴时不时扫过父亲的喙，新鲜得很。
父亲落在巢穴边缘，把蜥蜴撕成小块，先递给了鹿深时，再给大个，最后是小个子。
这俩弟弟打小就知道，鹿深时是兄长，该先吃，从不敢抢，连伸手都慢半拍。
鹿深时慢慢吃着，偷偷看了眼父母。
母亲正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欣慰，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意，如果蛇鹫有嘴角的话。
父亲也难得没皱眉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大概连他们也没想到，这三只幼鸟居然都能健康长大。
要知道，在蛇鹫的世界里，好多时候只有最强壮的幼鸟才能活下来。
像他们这样仨鸟都长到羽管冒头的，确实少见，母亲说不定还在偷偷庆幸“不用看着孩子抢食打架，省心多了”。
吃完早餐，仨鸟趴在干草堆里晒太阳。
阳光暖洋洋的，晒得羽毛都发烫，鹿深时闭着眼，忽然想起上回差点摔下巢穴的事，心里还有点发怵，却又透着期待。
等羽管长成飞羽，他就能重新飞起来了，到时候一定要飞得高高的，看看草原到底有多大。
“啾啾？”
小个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只见小个子指着巢穴边缘的树枝，眼里满是好奇，爪子还轻轻扒拉了一下鹿深时的翅膀。
鹿深时明白过来，这是想去树枝上走一走，练平衡力。
他站起身，率先往巢穴边缘爬，大个和小个子紧随其后，像两条小尾巴，连爬动的节奏都跟他保持一致。
树枝有点细，大概只有鹿深时的小腿那么粗，他站上去，身体忍不住晃了晃，赶紧张开翅膀稳住，爪子紧紧抓着树皮，指甲都快嵌进去了。
大个跟上来时，差点摔下去，幸好及时扇了扇翅膀，才勉强稳住，却还是吓得叫了一声，引得小个子忍不住“啾啾”笑。
小个子最稳，慢慢爬上来，翅膀轻轻扇着，几乎没晃，像只灵活的小猴子，看得鹿深时都有点佩服。
仨鸟沿着树枝慢慢走，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远处的河流像条银色的带子，绕着草原蜿蜒，阳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草原上的羚羊群在慢悠悠地移动，偶尔还有几只小羚羊蹦跳着追逐打闹，看起来活泼得很。
天空中还有几只飞鸟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隐约能听见，自由自在的模样，让鹿深时心里更期待飞翔了。
他看得入了迷，连翅膀的酸胀都忘了，直到母亲在他头上啄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大个和小个子已经回巢穴了，正探头探脑地等着他。
父亲则严肃地盯着远处的天空，眼神里满是警惕。
鹿深时心里一紧，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猛雕正朝着这边飞来，翅膀展开像块黑布，遮天蔽日的，看起来凶得很。
母亲赶紧推着他往巢穴里躲，嘴里还发出急促的鸣叫，像是在说“快躲起来，别被发现了”。
仨鸟缩在巢穴深处，大气不敢喘，连羽毛都不敢抖一下。
猛雕在巢穴上空盘旋了两圈，大概是没发现猎物，又不甘心地叫了两声，才兴致缺缺地飞走了，翅膀扇动的风把巢穴里的干草吹得滚了两滚。
鹿深时松了口气，摸了摸翅膀上的羽管，发现又硬了些。
他知道，离长出飞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离去找溪午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