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深时是被一缕暖融融的光晃醒的。
以往醒来，世界总是蒙着一层模糊的雾，全靠鼻尖熟悉的清冽气息和身侧的温热来确认安全。
可今天不一样，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有细碎的金光钻了进来。像撒了把融化的碎金子，落在身前一团雪白的毛上。
他眨了眨眼，睫毛颤了又颤，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把眼睛完全睁开。
首先撞进视线的，是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雪白的毛上缀着一串不规则的黑斑，像谁把墨汁轻轻滴在了雪团上。尾尖还带着点没化的小冰晶，在光线下闪着细弱的光。
这条尾巴正轻轻圈着他，垫在他的脑袋底下，软乎乎的，比他见过的任何枕头都舒服。
是雪豹。
“原来这几天枕着的是你的尾巴啊……”鹿深时小声嘀咕，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奶气，软软糯糯的。
他动了动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尾巴尖。温热的，带着熟悉的气息，和身侧那团温暖的毛是同一个味道。
他顺着尾巴往上看，终于看清了身边“同伴”的模样：浑身覆盖着厚实的雪白绒毛，四肢结实有力，爪子收在肉垫里，显得格外温顺。
对方侧躺着，身体蜷成一个完美的圈，把他严严实实地护在中央，连洞口灌进来的冷风都挡得一干二净。
此刻，那双眼睛还闭着，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把小扇子，覆盖在眼周的深灰绒毛上，衬得眼窝格外深邃。
鹿深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出小爪子，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脸颊，绒毛软软的，带着温热的温度。
对方没醒，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呼噜”，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鹿深时胆子大了起来。身侧的家伙还没醒，他又没了睡意，盯着那条圈着自己的大尾巴看了半天，玩心突然冒了出来。
他悄悄挣开尾巴的轻缠，伸出两只小爪子，一把抱住了尾巴尖。
“嘿嘿，我的玩具来啦！”他小声欢呼，用爪子扒拉着尾巴上的黑斑，一会儿把黑斑凑到眼前数“一、二、三”。
一会儿又用鼻子蹭蹭绒毛，闻着上面淡淡的雪松香。
尾巴偶尔会轻轻晃一下，像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动作，却更勾起了他的兴致。
他张开小嘴，轻轻咬住了尾巴尖的绒毛，像叼着心爱的。绒毛扫过舌尖，软软的，带着点凉意。
他甩了甩小脑袋，把尾巴往自己怀里拽了拽，还调皮地用爪子挠了挠尾根。那里的毛更软，挠起来肯定很痒。
果然，尾巴猛地往上一抬，带着他的小爪子一起晃到了半空。
鹿深时没抓稳，“呀”了一声，小身子跟着踉跄了一下，爪子在空中乱挥了两下才落回对方的肚皮上。
那肚皮软软的，像垫了层厚厚的羽绒，摔上去一点都不疼，还弹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极低的“嗤”声传进了耳朵里。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低低的，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就在他头顶上方。鹿深时猛地抬头——
对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浅的灰色眸子，像浸在温水里的玻璃珠，又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面。
瞳孔还是竖起来的细缝，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身上。里面盛着满满的笑意，连眼尾都微微上挑着，像在看一场有趣的小戏。
“你、你醒啦？！”鹿深时瞬间僵住，爪子还搭在尾巴上。
脸颊的绒毛都炸了起来，像只被戳破秘密的小刺猬，“我、我不是故意玩你尾巴的！我就是……就是有点无聊……”
对方没说话，只是浅灰色的眸子里笑意更浓了。
那条惹事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尾尖故意蹭了蹭他的小鼻子，痒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别闹！”鹿深时恼羞成怒，一下子扑了上去，张开小嘴就咬住了对方的前爪尖。
他记得这爪子最有力，咬疼了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生气了！可他的牙齿还没长齐，尖尖的小奶牙咬在厚实的爪子上，就像挠痒痒一样，连对方的绒毛都没咬破一根。
反而因为用力太猛，他脚下一滑，“啪叽”一声摔在了对方的肚皮上，四脚朝天，小爪子还在半空乱蹬。
头顶立刻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闷闷的，带着震动，连对方的身体都跟着轻轻晃了晃。
“不许笑！”鹿深时觉得自己丢尽了脸，猛地转过身。
把小脑袋埋进地上的绒毛里，用爪子和尾巴一起拢住脸，像裹了个小毛球，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你太讨厌了！”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对方动了动身子。
紧接着，他的小屁股突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顶了一下。是那条大尾巴，轻轻的，像是在撒娇。
鹿深时扭了扭屁股，没理。
又顶了一下，力道还是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
鹿深时把脑袋埋得更深了，耳朵却忍不住竖了起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顶到第三下的时候，一只大爪子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顺着绒毛摸了摸。
那爪子上的肉垫软软的，带着温暖的温度，摸起来特别舒服，从后背一直暖到心里。
鹿深时的耳朵抖了抖，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可还是拉不下脸来。
就在这时，那只爪子轻轻把他翻了过来。
鹿深时闭着眼睛，假装没醒，结果鼻子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
是对方的鼻子，带着点刚醒的微凉，却很温柔，轻轻蹭了蹭他的小鼻子。
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睁开眼，张着小嘴想骂两句“别烦我”，结果刚抬头，就撞进了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里。
对方正低头看着他，浅灰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形，像两汪盛着笑意的小湖。
瞳孔已经圆了不少，亮晶晶的，像两颗浸在雪水里的玻璃珠，干净又纯粹。
他的两只前爪乖乖地放在脑袋底下，身体微微趴着，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像只做错事的大猫。
鹿深时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舌头就伸了过来，轻轻舔了舔他被揉乱的头顶。
那舌头虽然有点粗糙，像砂纸，但力道很轻，把他头顶乱糟糟的绒毛舔得顺顺的，还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喉咙里同时发出“呜呜”的低吟，软乎乎的，像是在说“别生气了”。
鹿深时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玻璃珠眸子，又看了看对方乖乖趴着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没了。
尤其是那条惹事的大尾巴，正轻轻搭在他的爪子边，尾尖还讨好地晃了晃，像是在邀请他继续玩。
“哼，这次就原谅你了！”鹿深时别过脸，却忍不住伸出小爪子，戳了戳对方的脸颊，“下次不许再笑我了！”
对方立刻点了点头，浅灰色的眸子里满是宠溺。
鹿深时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干脆往前一扑，爬到对方的头上，用小爪子在他的耳朵上撸了起来。
对方的耳朵又软又暖，摸起来手感极好，他撸完耳朵撸额头，撸完额头又去扒拉对方的胡须，玩得不亦乐乎。
“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啊。”鹿深时一边撸，一边小声嘀咕。
他看着对方温顺的样子，就觉得他就是溪午。不然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野生的雄性动物，怎么会这么主动亲近另一种动物呢？
玩了好一会儿，鹿深时累了，趴在对方的头顶上，喘着气问：“喂，大毛团，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对方点了点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小身子，像是在回应。
“那你有名字吗？”鹿深时又问，“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大毛团’吧？”
对方的眼神动了动，浅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把鹿深时从头顶叼下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前爪之间，然后用鼻子碰了碰他的小嘴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溪……午。”
声音低沉又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却吐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