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点了根烟，肩头斜挎的吉他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夜色里，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往事裹挟着清甜的烟草味的记忆，顺着风势漫上心头。
埃克斯疯狂的身影，周围弥漫的血腥与硝烟，还有那冰冷、孤独的制高点……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回了久远的记忆碎片。
代号争夺战时期。
冰冷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泥泞的任务场几乎成了沼泽。
纪川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像一束被雨水打蔫的月光。
他靠在一截断裂的水泥管后，快速更换着p229的弹匣，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眼神却冷得像结冰的湖面。
“嘿，白毛！自己躲这儿装酷呢？”几个浑身泥污的竞争者围拢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嘲弄，“听说你挺能打？怎么，现在没队友敢跟你组了？”
纪川连眼皮都没抬。背后议论他听得够多了，当面挑衅的也不少，结局都一样——被他收拾得再也爬不起来。
他不在乎有没有队友，任务完成最多最好就够了。
有脚步声靠近，带着谨慎。
是S和m。S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m则警惕地扫视着那几个挑衅者，眼神锐利。
“任务简报。”
m的声音在雨声中很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A点两个目标，威胁度高。b点一个，挟持了我们的人。”
“其他不是目标的，比较分散，但数量较多，要留心被集火。”
这是组织安排的临时组队，表面上是为了让杀手们相互熟悉，便于后续搭档配对。
不过必要时，这里也会成为他们厮杀的修罗场。
纪川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在脑中快速构建战术模型。
……任务过程异常艰难。
目标狡猾，火力凶猛。他们三个都挂了彩，纪川手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口，m的腿在掩护S时被爆炸气浪掀翻，撞在废墟上，S则伤了惯用的右手。
终于逼近目标点。
隐蔽处，透过瞄准镜，纪川看到了目标：A点两个目标正在高处巡逻，其中一个赫然是此次任务击杀优先级最高的头目。b点目标则用枪抵着一个被俘杀手的头，将其挡在身前。
“必须先干掉A点那个头目，”纪川的声音冷硬，透过耳麦传来，“他一旦发出警报，我们全完了。b点那个离得太近，动他会立刻惊动A点。”
“不行！”S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明显的急迫，甚至忘了平时的沉默，“b点那个会杀了人质！就在眼前！我们有机会先狙掉b点那个，他站的位置有死角，只要角度够刁钻，A点那边不一定立刻发现！救下人质，再集火A点！”
“风险太大！”纪川反驳，“救下b点人质的瞬间，A点目标很可能察觉。一旦头目发出警报，我们会被包围。任务失败，我们都得死。为了一个可能救下的人，赌上所有人包括任务本身？愚蠢！”
“举手之劳而已！他就在那儿！”S的声音带着执拗。
“举手之劳？”纪川几乎冷笑出声，“用命去举的手？3号，你怎么说？”
3号是m在本次任务的临时代号，纪川是1号，S是2号。
m沉默了一瞬，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2号的计划有可行性。我支持试试。头目是首要目标没错，但人质……也是我们自己人。”
纪川感到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
又是这样！这种毫无效率的“感情用事”！
他猛地关掉耳麦共享频道，只留下冰冷的命令：“按你们的计划。2号，你去狙b点。3号，你掩护他。A点，我自己处理。”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赌气的、冰冷的愤怒，把最难的部分揽下，却置身事外般等着看他们所谓的“可行性”如何收场。
S咬牙，拖着伤手，试图寻找那个刁钻的角度瞄准b点目标。
雨水模糊了视线，手臂的剧痛让准星不断晃动。一次，两次……他迟迟无法锁定。
时间在流逝。A点的头目似乎有所察觉，开始警惕地四下张望。
“2号！快！” m在耳麦里焦急地低吼。
S的额头渗出冷汗，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他知道纪川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但他还是无法看着同伴在眼前被杀。
就在S绝望地发现自己颤抖的手根本无法完成精密狙击时，一股大力猛地踹在他的腰侧！
他猝不及防被踹得滚到一边，狙击枪脱手。
是纪川！
“废物。”
纪川像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取代了S的位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到极点、混合着愤怒与决绝的冰冷。
他甚至没看S一眼，直接抓起那把狙击枪，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但稳定的姿势卡在掩体缝隙中。
“砰！”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消音器特有的闷响。b点目标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血花在雨幕中炸开。人质惊愕地扑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纪川手中的枪口以非人的速度调转！
“砰！”
第二声闷响！A点那个刚抬起通讯器的头目，眉心瞬间出现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下。
干净利落！两枪！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S和m都惊呆了。他们看着纪川放下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迅速更换位置隐蔽。
他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剧烈的心跳和……那股几乎要失控的杀意与怒意。这是他头一次在任务中如此情绪化地出手。
晚一秒，偏一点，他们就全完了。
A点的另一个目标背对着他们张望，似乎还没发现异常。
强制平静下呼吸，纪川回到狙击点，再次举起了枪。
……
在最后等待救援的隐蔽角落里，死里逃生的三人精疲力竭。雨小了些。纪川靠着一堵断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铁盒——那是从某个任务目标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里面是几支昂贵的香烟。
他之前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前见过前辈们抽。
S拖着伤臂，沉默地走过来，坐在纪川旁边不远处的碎石上。他看了看纪川手里的烟盒，又看了看纪川冰冷紧绷的侧脸。
“……刚才……谢了。” S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真诚。“是我判断失误。”
“这个...要用火点燃后吸，你拿反了。”
纪川没看他，只是默默把香烟掉了个头，有些生涩地拿在手里。
S犹豫了一下，从自己湿透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防水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着火，递了过去。
纪川顿了一下，微微伸手，就着S手里的火点燃了香烟。
S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垂着眼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燃。
纪川学着S的样子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瞬间呛入喉咙，让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灰蓝色的眼睛里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S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很快又抿平。
“这叫烟。” S的声音平静了些，“第一次抽都这样。”
纪川又试了一口，这次适应了些。一种奇异的、带着微醺的暖意和麻木感顺着喉咙蔓延开，似乎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紧绷的神经。
m处理好腿上的临时包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浑身湿透、带着伤的少年，沉默地并排蹲在废墟的阴影里抽烟。
S偶尔低声说一两句关于烟的事，纪川则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吸一口烟，银色的发梢滴着水，侧脸的线条在烟雾和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m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纪川看着指间明灭的火星，第一次没有推开靠近的人，也没有因为任务中的分歧而继续愤怒。
冰冷的情绪在尼古丁和这奇异的沉默中沉淀下来。他忽然觉得，刚才那不顾一切的两枪，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任务或者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烟快燃尽，才用极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S之前的感谢，也像是在回答自己心中的某个疑问：
“……我也没想到，自己真能救。”
“……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