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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行进在蜿蜒的山间铁轨上。
顾荆野拎着两人的行李，眉头紧锁。
他的铺在隔壁车厢的上铺，而苏七月则在这节车厢的下铺。
苏七月看着他郁闷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暖心，“好啦，顾团长。天天黏一块儿还不够？偶尔分开一下，距离产生美嘛。”
“再说了，你想换铺啊？跟谁换？人家好不容易抢到的下铺能跟你换？还是你想让我跟你挤上铺去？”
顾荆野被她堵得没话说，只能认命地放好行李。
“车上人多眼杂，东西放好，别离开视线。”
“晚上盖好被子，别贪凉。”
“有人搭讪别理，看着不像好人的立刻喊乘警，或者直接来找我。”
“水壶里水是满的，渴了就喝……”
他薄唇开合，一句句叮咛像念紧箍咒。
苏七月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紧绷的下颌上啄了一下，成功让他消了音。
“知道啦，顾唐僧！”她压低声音，带着甜腻的哄，“快回你自己铺位去。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去找你。”
“嗯，我等你。”那眼神黏糊得快要拉丝。
苏七月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车厢连接处，这才舒了口气，脱鞋爬上自己的下铺。
这几天回老家，应付家里家外，加上夜里某人不知餍足的折腾，确实累得很。
她拉过薄被盖到腰间，闭眼前还想着：睡一会儿吧，这几天可把他累坏了……
不知睡了多久，苏七月被一阵轻微的颠簸晃醒。
车厢顶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小小的隔间。
她揉揉眼睛，下意识地朝对面下铺看去。
睡前那里还空着，此刻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靠坐在铺位上，姿态沉静，仿佛已经坐了很久。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毛料西装，在这个年代，在这趟普通列车上显得异常醒目。
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没系领带，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脖颈。
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正垂眸专注地看着，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清俊而冷冽。
他的帅，与顾荆野截然不同。
顾荆野是烈日骄阳，带着军人的硬朗、灼热和强大的生命力；
而眼前这人，像一块深潭里的冷玉，沉静、内敛，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苏七月心头掠过一丝讶异，很少见到气质如此特别的人。
她收回目光，穿上鞋子，想去看看顾荆野醒了没。
她走到隔壁车厢，找到顾荆野的上铺。
他应该还在睡，苏七月没忍心叫醒他，又悄悄退了回来。
拿出随身带着的高中复习资料和习题册，靠坐在铺位上，借着顶灯开始演算。
专注做题时，苏七月不小心碰掉了放在腿边的习题册。
册子“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抱歉。”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响起。
苏七月抬头，只见对面那位男士已经放下了文件，俯身，动作从容地捡起了习题册。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册子边缘，递过来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封面上的名字——苏七月。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七月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苏七月同志？”
苏七月接过册子，警惕地看着他：“我是。请问您？”
“沈恪。”他报上名字，开门见山，“冒昧问一句，你是否认识陆修远？”
陆修远？
苏七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省城医院那位技术精湛、待人温和的陆主任。
“认识。”苏七月心中的警惕并未放下，“沈同志认识陆主任？”
“嗯。”沈恪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我们是大学校友，同在首都医科大，不同系。他主攻临床，我后来转去了材料物理方向。”
“临行前，他在信里跟我提过你，说部队卫生队有位非常勤奋好学的年轻女军医，叫苏七月。他说，等我去了部队，可以跟你联系。他还说，给你写了信，里面提到过我。”
苏七月恍然，原来如此。
陆修远确实一直鼓励她考大学，也说过会给她找些复习资料。
只是，她这趟离开部队十多天，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信件。
对方能说出陆修远的名字、学校、甚至他的专业方向，还知道他和自己的关系，可信度高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谢谢沈同志告知。”苏七月客气地道谢，但并未完全放松。
这个沈恪气质太冷，眼神太利，总让人觉得他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深不可测的东西。
她无意深谈，重新拿起笔，准备继续做题。
沈恪扫了一眼苏七月的习题册，停留在一道她刚刚演算的数学题上。
那是一道涉及空间几何向量计算的题目，需要较强的空间想象力和计算能力。
“第三小问。”沈恪忽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你代入的向量坐标点选错了……”
苏七月一愣，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步骤。
果然，她刚才图快，点坐标记混了！
按他的说法一验算，思路立刻清晰，结果也正确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沈恪。
这道题难度不低，他只看了一眼，甚至没看她具体的演算过程，就精准地指出了根源性的坐标错误？
“谢谢沈同志指点。”苏七月这次的道谢真诚了许多。
能一眼看穿这种错误，至少证明对方在数理方面有着极高的素养，绝非等闲。
虽然警惕仍在，但这让她对这位材料物理方向的沈恪，多了几分属于专业人士的认同感。
沈恪淡淡“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文件。
……
火车终于抵达云省省城。
顾荆野和苏七月在部队招待所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天蒙蒙亮便搭上了回驻地的军车。
熟悉的颠簸山路，熟悉的迷彩绿营房，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自家院门，迎接苏七月的是满园生机。
土豆听到动静便从狗窝冲出来，绕着苏七月的裤脚疯狂摇尾巴打转，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撒娇声，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土豆，想我啦？”苏七月揉搓它毛茸茸的脑袋。
土豆立刻翻过肚皮，四脚朝天，用湿漉漉的黑眼睛瞅着她。
顾荆野放下行李，用力抱了抱苏七月：“我回团里看看，晚上回来。”
苏七月收拾好行李，从院门口那个绿色小信箱里取出一叠信件。
其中一封，来自于陆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