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孙正高烧不退，初步推测是陆书雪下手太狠，免疫系统崩溃。
但当时陆书雪睡正香呢，好几月来第一次没有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扰自己，拿个大鼓在她耳边敲都不带醒。
杨思雨瞅准这点，半夜又悄摸摸爬床。
孙正烧的跟火炭一样，残存的理智让他往两人房间爬，粗糙的地面给手肘磨的血肉模糊，跟他妈凶案现场一样。
烫的吓人手攀上床，死死拽住陆书雪的手，伤口附带的碎石在两人皮肤间摩擦，产出密集的痛意。
“雪姐...”孙正虚弱呼喊，抓人的手更加用力，指甲掐到皮肉里，红月牙状的伤口十分明显。
喊半天没人答应，孙正越烧越迷糊，抱着陆书雪的手摔回去，发出的‘咚’声将浅睡眠的杨思雨吓醒。
只见她直愣愣坐起来，肿胀的脑袋艰难转动，勉强从眼缝里看出孙正可怜兮兮的脸。
“有毛病。”她躺回去，闭上眼，拽住陆书雪的手。
身边人的呼吸声很重，想来实在疲惫，确定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杨思雨迷迷糊糊再次睡着。
屋里恢复平静，唯一的光源来自狭小窗户，地板上有个四四方方的灰白色月光块。
“哎——”
一声极轻的叹息飘到天花板上，荡两下落回地面。
陆书雪掀开眼皮，黝黑的眼珠子只漏出一半，看了看窗户，试图从里面掏出月亮，让这间屋子不再只有一块月光，而能直接亮堂堂。
长直的睫毛忽闪两下，视线落地，触及孙正病态红的脸颊，眉毛紧跟着蹙紧。
真丑，早知道不打脸了。
掀开被子，微凉的空气争抢着往怀里钻，陆书雪抽手坐起来，低着脑袋沉思几秒，自己往嘴巴上扇一下。
算了，就当积德吧。
杨思雨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唤醒，沉默中下床，绕一圈站到孙正身后，轻声问，“你想救他？”
为什么呢？明明大家都很讨厌孙正才对。
“你想他死？”
陆书雪的声音凉凉的，跟荷花池夜晚的池水一样，杨思雨有种回到那个夜晚的错觉，面前的人不再是人，而是一滩水，带着审视的水。
密密麻麻的恐慌从杨思雨心里爬出来，坏人总对人生中的第一件恶事儿记忆犹新。
如何抽出铅笔，如何准确无误的捅进脖子，炙热的血液以怎样的形态扑到脸上，他如何惊恐、挣扎、被血糊住的嗓子一直发出‘赫赫’声。
凸起的眼珠恶狠狠盯紧自己，濒死也不愿松开掐住自己的手。
幸好，幸好一击致命，这贱人只能任由血液喷溅，体温消失，丢掉小命，去死一条路。
“把、笔、拿、出、来。”陆书雪一字一顿道，眼里的冷光不似作假。
杨思雨下意识捂住裤兜，一脸不可置信。
“你他妈贴我这么近，钢笔漏墨了知不道？”陆书雪举起手，手背染着一圈黑色墨水。
本来杨思雨随身带着的钢笔从不灌墨水，但白天陆书雪死活要两人写欠条，家里又没有别的笔，两只铅笔还被陆书雪恼怒中折断了，说是哪儿有用铅笔写欠条的。
于是乎这钢笔才灌上墨水，杨思雨也没清理，按照习惯带着笔睡觉。
“把笔给我，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陆书雪语气开始不耐烦，从孙正脑袋上跨过去，生将笔抢到手里。
争抢中脸还被杨思雨挠出一道血痕，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正胳膊被踩一脚。
一把将人推到地上，陆书雪啧一声，嫌弃道，“你这人怎么能恶劣成这样？人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要置人死地。你俩不合作伙伴吗？友情这么脆弱？”
失去武器的杨思雨坐在原地，没流露出明显情绪，就在陆书雪弯腰打算将人带走时候，她嘴巴一动，诛心的话毫不犹豫说出来。
“那你呢？”她笑，“把猫丢进粪坑，看着它挣扎求生却无动于衷。还是用带钉的鞭子虐狗，事后又假惺惺送它就医？又或者...故意带瞧不上你的伙伴去闹鬼的水库游泳？”
笑声越来越大，杨思雨规规矩矩理顺头发，仰头继续问。
“你想他们死在水库，被荷花池里枉死的冤鬼拉下去，永世不得超生。”杨思雨对着陆书雪吹一口气，跪直身体，笑嘻嘻询问对方，“对不对？”
牙尖嘴利的陆书雪沉默不语，疲惫的垂下眼皮，算是对以上罪行的默认。
没有得到预期的暴怒，杨思雨有些失望，对着孙正的脸假惺惺认错，“对不起呀，小孙正，我不该在学校吓唬你，不该掐你辱骂你，更不该找人威胁你，关于你受过的伤，我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呀，我...”
她顿了顿，特意抬头看陆书雪脸上的表情。
“我不该引诱你，让你去找文佩报仇，也不该让琪琪跟你讲王国阳的故事，更不该让你亲手算计弄死张明，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跟他的关系那么好，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动手的。”
“哎呀！”杨思雨夸张的拍手，恍然大悟一般喊，“抱歉啊，我差点忘了，我最应该像你表达感谢，上次的生日，你作为我的礼物，我感到非常开心。”
陆书雪感觉杨思雨疯了，阴阳怪气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前半段还勉强能从这几个月的剖白中理解，最后一个实在令人费解。
“一月一日，元旦节，我的生日，收够了蛋糕礼品，你是我最特别的礼物。佩佩说，学校水边那座亭子很像八音盒，要是有个人能在中间跳舞歌唱就好了。”
陆书雪隐约明白什么，咬紧腮帮子继续听杨思雨说话。
“作为学校最漂亮的男生，又如此善解人意，帮忙跳舞而已，你果然不会拒绝。”
“可惜啊...”杨思雨放缓声音，撑地站起来，直勾勾盯紧陆书雪的脸，“可惜啊...环绕八音盒的水流没能让你永远留下来，我的礼物也被人破坏了。“
被眼前这位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自己永远也比不过模版，就算用最下贱恶心的手段也无法改变本心，变成最令人讨厌的不良学生也依旧正义的...
杨思雨念头一顿，吐出两个字来。
“贱人。”
明明本性跟自己一样卑劣不堪，却总用高高在上的悲悯眼神看人，凭什么陆书雪能无视规则，自由自在的活着。想学习，就能常年霸占第一，想当混子，也能让人胆战心惊。
装什么高尚，搞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家庭不幸，陆书雪的母亲就能百依百顺，不过多苛责。
一落千丈的学习，日益低下的名声，打架斗殴在林郁金眼里竟没陆书雪的快乐重要。
如果某天陆书雪真杀了人，林郁金也会毫不犹豫的偏袒，恨不得自己能第一时间把脑袋送到枪下面，替陆书雪去死。
凭什么！
贱人！
杨思雨揭开两人间最后一个秘密，更为卑劣扭曲的人格完全展现出来。
她无比期待，期待陆书雪会因为计划那样难以自抑的爱上自己，向文佩一样，甘愿毁掉自己来让她开心。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如果变成一个坏人，做出的坏事儿可比文佩做的更让人兴奋。
死水一样的生活一定会沸腾起来，杨思雨会无比开心。
就像何琪一样，她不就活的很快乐？看着一堆前仆后继的跟班作死，看他们的惨样解闷。
别人能做，为什么自己不能做。
费力一点罢了，自己能等，能耗。只要一想到陆书雪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耍她，露出被爱情伤的要死要活的脸，杨思雨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精神亢奋到能半夜爬起来写数学题。
“杨思雨，人不是傻子，靠近自己的是火堆还是冰块，可以感受到的。”
陆书雪露出失望的神色，俯身抱起孙正往外走，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如果不存在爱，继续纠缠实在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