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雪关上窗户,斜靠在窗台上,手里抛掷着王国阳送来的苹果。
杨思雨没事儿来医院干什么?生病?
张嘴啃一口苹果,陆书雪转身看孙正,这小子没真想死,挑着地方割,根本没伤到动脉,加上自己送医及时,一点事儿没有。
“雪姐...”
陆书雪翻出一个白眼,咬着苹果出门。
傻逼,又不敢真死,装什么勇气可嘉。
顺着楼梯下楼,在杂物间找到潘文秀。她接了一个照顾老人的活,端屎端尿,一天忙的脚不沾地,只有午饭时候才能回来休息一会儿。
潘文秀正蹲在地上擦鞋,浅黄色尿渍怎么也擦不干净,陆书雪见了,吊儿郎当吐槽道,“丢了呗,擦又擦不干净。”
她手一顿,“脏又不是洗不掉,”说着手上动作越发激烈,纸巾磨破,纸屑粘在上面,显得更脏。
陆书雪察觉她莫名其妙的执拗,蹲下身望她,疑惑询问道,“那死老头又闹你?”
“嗯。”潘文秀拍掉纸屑,扶着膝盖站起来,中途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往前扶,陆书雪揽住她,将人拔起来,等人完全缓和好才松手。
“谢谢。”
“那还不跪下来谢恩?”陆书雪嘴贫,扶着膝盖和潘文秀平视,“潘文秀,你真没生病吗?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是流产后遗症,气血两亏。”
潘文秀的表情十分平静,双眼一眨不眨,细碎的光从睫毛缝隙流出,落到陆书雪眼里。
这种回答过于敏感,陆书雪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茬,尴尬挠起下巴,脚尖不自觉抖动缓解尴尬。
“那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陆书雪止住话头,因为潘文秀的表情是在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原本青春靓丽的少女,因为一时失误,却变成干柴一样的枯骨。
陆书雪忍不住想起潘文秀趾高气扬对自己放狠话的样子,在她身上若有若无展现的傲气,还有领奖时,她发自内心的笑。
“你现在有事儿吗?”陆书雪没话找话问。
“老头家里来人了,暂时不需要我。”潘文秀刚说完,陆书雪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走吧,姐带你吃饭去,不白喝你粥。”
陆书雪总这样,她的字典里好像不允许出现‘帮’字,明明是好心,却总用最硬气的话语和方法。
医院外的餐馆里,陆书雪拿起菜单勾勾画画,也不问潘文秀要吃什么,有什么忌口,脑子里想到什么点什么。
等菜时间里,潘文秀疲惫趴下,歪头假寐。
她好久没安稳睡觉了,烦人的老头总在半夜拉屎撒尿,白天还得按摩擦身体,事情总干不完。
潘文秀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觉告诉陆书雪,这事儿肯定和那个孩子有关系,或许马乘风的死也来自其中。
狭窄的餐馆很热,只有门口吹进的风,陆书雪看见越睡越湿的潘文秀,皱眉拿起菜单为她扇风。
这地方怎么这么热?
炒菜的香气不断钻入鼻腔,陆书雪饿的肚子直叫唤,没忍住拽住开嗓问老板还有多久好。
她的嗓门太大,潘文秀迷迷糊糊醒来,还没问出话,一碟碟菜流水一样端到桌上。
“喂,回魂啦,拿筷子吃饭!”陆书雪晃悠手里的筷子,声音依旧很大。
“你从小精神头就这么好吗?生病也能中气十足?”潘文秀接过筷子,目光落到桌上。
两个人,十个菜,不是猪肝就是羊肉牛肉还有一盆毛血旺,一个素菜都没有。
潘文秀扶额,“你点这么多能吃完吗?”
陆书雪毫不在意,提起筷子为她夹菜,“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快吃,我这是特地为了还白粥的人情给你点的她家特色菜,你快吃,多吃,我胃还没好完全,医生不让我吃辣的。”
闷热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像加了芝麻糊的开水,一下闷到脸上,潘文秀别开脸,睫毛盖住眼底青黑。
事发以来,潘文秀日夜接收来自各方面的指责。
荡妇淫娃,贱婊子,臭烂花…
数不清的谩骂变成毒蛇藏在前进的路上,每当自己伸出脚,它们就张嘴咬。
潘文秀提筷子夹猪肝,面无表情塞进嘴里咀嚼,越嚼越恨,嘴里的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眼前一张张唾沫横飞的脸。
把道德当风,借力吹上天,以此高高在上指责自己不检点、不自爱。
可性又不是和‘耻’一起诞生的,早在文字以前,早在人类以前,‘性’就存在。
难道因为人类为它制作出一个符号,一个代称,就能改变‘性’只是这世界上最普遍的事情。
没有‘性’,‘性命’算什么?
生命不就是由‘性’创造的吗?
与‘性’组合的词语那么多,‘性命’,‘性格’,‘性质’,‘性别’,‘性能’,‘性急’,‘性情’……
‘性’有那么多种可能,为什么偏偏要抓着单字做文章。
这些恶心的人,只在意‘性’如何发生,‘性’有什么过程,‘性’有什么结果。
黄色的脑一遍遍臆想,用肮脏的嘴巴说出假话,夸张的向全世界宣传。
“来看呐,这儿有个女‘性’,她可不检点,没结婚就跟男人上床,孩子弄出来了,真不要脸。”
潘文秀越想越气,忍不住往嘴里塞东西,一时间咀嚼不完,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双手伸出来不断挥舞,想让陆书雪给自己找水喝。
“干啥?请你吃个饭而已,怎么还感动求抱啊?”
比起男人,陆书雪现在更怕女人,杨思雨就是先例,当然她也不喜欢男人,孙正就是后例。
她现在默默将自己的性取向放到心外面,不去细想,也不去在意。
当个无性取向的人最安全。
以至于陆书雪瞄到潘文秀忽然红透的脸,脑子里不断打铃。
不要,她才不喜欢女人。
男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