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未遂车祸,如同一声沉重的警钟,在纪家每个人的心头久久回荡。虽然纪靳修以雷霆手段迅速清扫了大部分明枪暗箭,暂时压制住了涌动的暗流,但那份无形的紧张感,依旧如同冬日里未散的寒气,萦绕不散。
别墅的安保等级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是密不透风。洛梨的外出活动被减至最低限度,若非必要,她更愿意待在这个被纪靳修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家里。她的手肘和膝盖的擦伤渐渐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心理上那瞬间的惊悸,却需要更长时间来抚平。
纪靳修变得更加沉默,陪在洛梨和孩子们身边的时间却更多了。他不再仅仅是在家里处理公务,而是真正地将自己融入家庭的日常节奏中。他会花整个下午的时间,耐心地陪曦玥在游戏房里搭积木,听她用含糊不清的词汇讲述她想象中的故事;他会亲自检查等等的功课,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指出错误时的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他也会在念曦画画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女儿笔下流淌出的色彩,偶尔给出简洁却精准的肯定。
他像是在用这种无声的、坚实的陪伴,来弥补那日未能亲自守护在侧的亏欠,也更像是在确认,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瑰宝,依旧安然无恙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洛梨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疼又感动。她知道,那场意外不仅吓到了她,更在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他过度保护而偶尔感到“窒息”,而是更加顺从地接受着他的安排,用她的安然和笑容,一点点驱散他眼底那残余的冰寒。
家庭的凝聚力,在这场风波后,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金石,变得更加紧密和温暖。
就在这种微妙而坚韧的氛围中,纪老夫人再次派人送来了口信,这次是直接打给洛梨的。
电话里,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听说前阵子受了惊吓,孩子没事吧?”老夫人开门见山,语气却并非质问,而是带着一种长辈的沉稳。
洛梨心中微暖,恭敬回答:“谢谢祖母关心,只是轻微擦伤,已经好了,曦玥也没事,让您挂心了。”
“嗯,没事就好。”老夫人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继续道,“明天带孩子们过来老宅吃个便饭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安神的汤羹。”
邀请她去老宅吃饭?还特意提到了孩子们?
这几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洛梨握着电话,一时有些怔忡。自从上次老宅之行,关系破冰后,老夫人虽然态度软化,但也从未如此主动且明确地发出家庭聚会的邀请。这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接纳,更是对等等、念曦,尤其是曦玥,一种正式的、家族内部的认可。
“好的,祖母,我们明天一定准时到。”洛梨压下心中的波澜,连忙应下。
挂了电话,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纪靳修。
纪靳修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她一向精明。”
洛梨明白他的意思。祖母在纪家风雨飘摇(虽然外界未必知晓)、内部需要凝聚人心的时刻,做出这样姿态鲜明的举动,既是出于对曾孙女真心的疼爱,也是对纪靳修这个孙子、以及对洛梨这个已然站稳脚跟的孙媳妇的一种政治上的支持和家族向心力的凝聚。
无论初衷如何,这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庭,尤其是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洛梨精心为孩子们打扮了一番,带着些许忐忑,再次踏入了纪家老宅。
与上次来时那种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氛围不同,这次的老宅,似乎也多了几分“家”的烟火气。餐厅里那张长长的红木餐桌被擦得锃亮,上面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
纪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看到他们进来,目光首先落在被洛梨牵着的、穿着漂亮小红裙的曦玥身上。小家伙今天格外乖巧,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太奶奶。
“太奈奈!”她忽然清脆地叫了一声,虽然发音依旧不那么标准,但那主动的亲昵,让老夫人严肃的脸上,瞬间如同冰河解冻,绽开了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的笑意。
“嗯,来了,坐吧。”老夫人招呼道,目光又扫过等等和念曦,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等有些拘谨地喊了“太奶奶”,念曦则小声跟着叫了一声,便安静地挨着妈妈坐下。
晚餐的菜肴很丰盛,口味却意外地兼顾了大人和孩子,既有清淡滋补的汤羹,也有孩子们爱吃的酸甜口味的菜式。席间,老夫人没有过多谈论外面的事情,反而问起了等等和念曦在学校的情况,虽然问得不多,语气也算不上热络,但那询问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的体现。
当听到等等得意地炫耀自己足球比赛进了球,念曦细声细气地说自己画画得了奖时,老夫人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
“纪家的孩子,就该有点样子。”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极高的评价。
用餐过半,老夫人放下筷子,看向被保姆抱在怀里、正自己努力用小勺子舀蛋羹吃的曦玥,忽然对身后的管家示意了一下。
管家捧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匣子,恭敬地放到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打开匣子,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小巧玲珑、白玉无瑕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虽然是微缩的孩童款式,但玉质温润,雕工古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更带着一种书香门第的传承意味。
“这个,”老夫人将匣子推向洛梨的方向,目光却看着曦玥,“给曦玥玩吧。抓周时她抓了毛笔和印章,这套小玩意,或许合她眼缘。”
洛梨看着那套价值不菲、寓意深远的白玉文房四宝,心中震撼不已。这不仅仅是礼物,这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期许与传承。老夫人这是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对曦玥这个曾孙女的重视和培养之意。
“谢谢祖母,这太贵重了……”洛梨连忙道。
“给孩子玩的,谈不上贵重。”老夫人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收着吧。”
她又看向等等和念曦,对管家点了点头。管家又取来两个略小的锦盒,分别递给等等和念曦。等等的是一方上好的松烟墨锭,上面雕刻着苍松图案;念曦的则是一套珍贵的矿物颜料。
“听说你们一个爱动,一个爱静,这些小东西,拿去用吧。”老夫人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这份单独的、贴合他们喜好的礼物,其意义已然非凡。
等等和念曦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礼物,小声地道谢。
这一刻,洛梨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这个大家族内部,那最后一道关于血脉、关于出身的冰冷隔阂,在这顿看似平常的家宴中,在这份饱含深意的礼物里,彻底消融了。
家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馨的氛围中结束。离开老宅时,老夫人甚至亲自将他们送到主宅门口,看着孩子们上车。
回家的路上,等等抱着那方沉甸甸的墨锭,爱不释手。念曦则小心地护着她的颜料盒,小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喜悦。曦玥玩累了,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那支小小的白玉毛笔。
洛梨看着孩子们,心中感慨万千。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和孩子们能如此自然地被纪家这个庞大的家族所接纳,得到那位威严祖母如此郑重的认可。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开车的纪靳修。他侧脸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今天……我很高兴。”洛梨轻声说。
纪靳修伸过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
“嗯。”他应了一声,简单的音节里,包含了同样的情绪。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家,才算是真正地、完整地融入了纪氏这个大家庭。外部的风雨或许仍未停歇,但家族内部的堡垒,已然坚不可摧。这为他扫清了最大的后顾之忧,让他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去应对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而对于洛梨和孩子们而言,这份来自家族最高长辈的认可与温暖,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暖阳,照亮了前路,也给予了他们面对未来一切挑战的、最坚实的底气。
融冰之后,便是春暖花开。家庭的纽带,在经历了内外的考验后,变得更加坚韧而温暖。他们携手,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准备共同书写,更加灿烂夺目的未来篇章。
星光或许会经历阴霾,但家的温暖,终将驱散一切寒意,迎来永恒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