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不是不放心你，是这梅雨天气太特殊。”罗明站起身，手里掂了掂扭力扳手，金属的重量沉得很实在，“你也知道，焊口这地方最娇贵，要是焊渣没敲干净，或者扭力没达标，潮气一渗，三天就能从里面锈穿。到时候墙体开裂，住户找上门，咱们谁都担不起。”他说话时，目光落在那堆焊好的接头的上——每个接头都套着塑料保护套，但有两个保护套的边缘松了，露出一小截焊口，能看见上面还沾着没清理干净的焊渣。
小李这时也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盒，里面装着刚焊好的φ20mm钢筋接头试件。“罗部长，这是刚焊好的，还热乎着呢。”小李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上周他因为忘了提醒工人给接头套保护套，被罗明批评过一次，这次特意提前守在焊机旁，试件一焊好就赶紧装盒。罗明接过试件，指尖立刻传来一阵暖意，试件还带着焊机的余温，在湿冷的空气里微微冒着一丝白汽，像极了冬天哈出的热气。他把试件放在雨棚下的水泥台面上，用拇指轻轻摸了摸焊缝边缘——没有凸起的焊瘤，也没有凹陷的咬边，焊缝的宽度看着也均匀，初步看外观没什么问题。
小林早就翻开了《钢筋连接检测记录》，蓝色的封皮被反复翻看，边角卷得厉害，像被揉过的纸。他用铅笔在“检测日期”栏一笔一划写下“1997.6.15”，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翻到前几页，指着去年 12月 20日的记录说：“罗部长，你看，上次咱们查汉阳钢铁的 hRb400Eφ20mm钢筋，接头扭力值都在 310-330N?m之间，这次这批和上次是一个厂家，应该也稳定。”罗明凑过去看了看，上次的记录上，王师傅的签名还很清晰，旁边备注着“焊渣清理合格，防锈漆已刷”，他点了点头：“厂家稳定是好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梅雨季节钢材的韧性会受点影响，接头的扭力得卡得更严些。”
说话间，罗明已经调整好了扭力扳手——他先把扳手的卡口调到适合φ20mm螺母的尺寸，又轻轻扳了扳手柄，感受内部弹簧的张力，确认扳手没问题。接着，他双手握住试件，将扳手的卡口稳稳卡在接头的螺母上，右手虎口紧紧抵着扳手手柄的末端，左手扶着钢筋试件的另一端，确保试件不会晃动。“你们都看着点，扭力加的时候要慢，不能急。”他对旁边围过来的几个年轻工人说，“要是一下加太猛，螺母没松，但里面的螺纹可能已经变形了，后期装构件的时候照样出问题。”
话音刚落，罗明开始缓慢加力。扳手内部的弹簧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声音很细，混着远处搅拌站的轰鸣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表盘上的红色指针一点点往上爬，从 100N?m到 200N?m时，指针走得还比较快，可到了 250N?m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往上爬一小格，都需要罗明再多用一分力。他的手臂微微绷紧，工装袖子被撑得有些紧，能看见小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当指针爬到 300N?m时，罗明停了停，侧耳仔细听着螺母的动静——没有“吱呀”的松动声，试件也没出现偏移，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没敢停，继续缓慢加力。
“咔嗒——”又一声轻响，指针最终停在了 320N?m的位置。罗明保持这个力度停了三秒，确认螺母依旧纹丝不动，才缓缓松开手，卸下扳手。“Gb 1499-1991《钢筋混凝土用热轧带肋钢筋》里明确写了，φ20mm直螺纹接头的扭力值不能低于 300N?m，这个试件合格。”他拿起试件，递给王师傅，“但你看这焊口，边缘这些暗灰色的焊渣，还没敲干净。”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焊口上的一块焊渣，刮掉后，下面露出银亮的焊缝，“这梅雨天气，焊渣下面藏着的缝隙比针眼还小，可潮气照样能渗进去，不出三天，里面就会开始生锈，时间一长，锈迹会把焊缝撑裂，受力的时候很容易断。”
王师傅接过试件，脸有点红，赶紧拿起放在旁边的羊角锤：“是我大意了，刚才想着赶进度，没让他们仔细敲。”他蹲下身，把试件放在水泥台上，羊角锤的锤头轻轻落在焊渣上，“当当”的轻响在雨棚下格外清晰。刚开始敲的时候，焊渣是大块大块地掉，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到后来，只剩下细小的焊渣末，王师傅就换了锤头的侧面，轻轻刮蹭，直到整个焊缝都露出银亮的金属色。“罗部长，您看这样行不？”他抬起头，眼里带着点征询的意思。
罗明走过去，弯腰仔细看了看：“嗯，这样才对。记住，焊渣一定要敲到露出完整的焊肉，不能留一点死角。”他又指了指旁边堆着的二十多个接头，“这些也都重新敲一遍，一个都不能漏。敲完之后，立刻刷防锈漆，用环氧富锌底漆，这种漆的附着力强，还能防潮气，最适合梅雨季。”小李这时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桶防锈漆，还有几把小刷子——那是他早上特意准备的，知道罗明肯定会查防锈，“罗部长，漆我都带来了，是昨天刚从仓库领的，还没开封。”
王师傅立刻招呼两个年轻工人过来，一个负责敲焊渣，一个负责刷漆。年轻的小周蹲在地上敲焊渣时，动作有点毛躁，羊角锤偶尔会碰到钢筋本身，发出“当当”的重响。罗明看见，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锤子：“敲的时候要轻，锤头要对着焊渣，别碰到钢筋母材。你看，这样斜着敲，焊渣容易掉，还不会伤钢筋。”他示范了两下，小周跟着学，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另一个年轻工人小张刷漆时，只刷了焊缝表面，罗明又提醒：“螺纹部分也要刷，还有接头和钢筋连接的地方，都要刷到，不然潮气从螺纹缝里渗进去，照样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