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罗明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印证了自己的观察，“进度赶上来不容易，前期大家伙都辛苦了。别因为这些装饰上的事情，把整体工期给拖后腿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沉吟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说：“这样吧……我记得以前在市一建的时候，跟通达公司合作过几次，他们那支内粉（内墙抹灰）队伍，老师傅多，手艺好，干活也麻利。我私人关系跟他们工头还熟。要不……我私下帮你问问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档期，能不能抽点人手过来搭把手？价钱嘛，按市场行情走，应该好商量。”
“行啊！太行了！”赵明辉激动得差点拍大腿，赶紧压住声音，脸上满是感激，“罗总，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太感谢您了！您放心，只要队伍靠谱，价钱好说！到时候您让周工头，或者他们带队的工长，直接来找我就行！我这边安排好工作面，保证不耽误他们干活！”他拍着胸脯保证，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了一大半。
罗明站起身，拍了拍赵明辉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鼓励意味的笑容：“那就好。我去帮你问问。你也多盯着点，该催的催，该盯的盯，生产经理这担子不轻，努力加油干！”
“哎！一定！一定！谢谢罗总！”赵明辉连声应着，一直把罗明送到办公室门口，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罗明离开生产部办公室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绕到了外装作业面。
夕阳的金辉洒在 12号楼的外墙上，几个瓦工正站在吊篮里抹灰，灰浆桶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仰头看了片刻，掏出卷尺走到刚砌好的墙角，量了量垂直度，又用靠尺贴在墙面检查平整度，指尖划过墙面时，能感觉到水泥的粗糙质感。
“罗总！”吊篮里的瓦工老李认出了他，笑着打招呼，“今天这灰浆好用，抹着顺手！”
“恒信的水泥，确实细腻点。”罗明扬声回应，“注意边角找直，别图快，质量得保住，安全也要注意。”
“放心吧！您盯着呢，我们不敢马虎！”老李拍着胸脯保证。
罗明笑了笑，转身往钢筋加工棚走。
路过材料堆时，正好撞见张海峰带着技术员在核对钢筋标牌。
张海峰手里拿着台账，逐条对照标牌上的规格和生产日期，眉头微蹙：“这批Φ20的螺纹钢怎么晚到了半天？瑞丰的李老板不是保证随叫随到吗？”
技术员连忙解释：“张副经理，早上雾大，车子不敢跑快，可能要延后两小时，已经跟生产部老赵打过招呼了。”
张海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罗明：“罗总也在巡查？刚去生产部了？老赵说外装进度有点滞后，正愁人手呢。”
“看了看，确实有点紧。”罗明语气平淡，“9栋楼同时开外装，瓦工师傅们连轴转，难免吃力。我跟老赵提了句，以前合作过的通达内粉队手艺不错，让他问问能不能抽人过来搭把手。”
张海峰的手指在台账上顿了顿，抬眼看向罗明：“通达？张总的队伍？他们现在不是在做中医大的收尾吗？能有空档？”
“中医大已经结算了。”罗明没接他话里的试探，“都是熟手，不用磨合，来了就能上工。价钱按市场价，老赵觉得合适，就让他们过来。”
张海峰笑了笑：“罗总人脉广，总能找到合适的队伍。这样也好，外装进度跟上了，这批楼年底完工才有把握。”他合上台账，“那我让技术科跟通达对接下施工标准，别到时候工艺不统一。”
“应该的。”罗明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心里清楚，张海峰这是在划清权责——队伍是你找的，技术标准得按我的来。他不在乎这些，只要活儿能干好，谁牵头对接都一样。
.......
丽景小区的傍晚，是被烟火气浸透的时光。
夕阳的金辉慵懒地流淌，将居民楼的影子抻得又细又长，贴在褪色的水泥地上。
楼道里，各家厨房交响乐正酣：炝锅的滋啦、炖肉的咕嘟、煎鱼的噼啪，油烟味霸道地弥漫开来，又顽强地融合着楼下小超市飘出的方便面调料包的咸香，最终酿成一股暖融融、沉甸甸的生活气息，包裹着每一个归家的人。
罗明抬头，望向一楼那扇熟悉的窗户——101室。暖黄色的灯光已经亮起，柔和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挤出来，像一只温柔而疲惫的眼睛，无声地召唤着他。
推开单元门，家的声浪便涌了过来。
妻子李秀云那标志性的、爽朗中带着点烟火气的笑声，是其中最明亮的音符。
罗明换了拖鞋，刚迈进客厅，目光就被门口的一幕攫住：二妹夫周剑雄正蹲在地上，灰夹克的袖口高高卷到胳膊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结实小臂。
他手里攥着一把十字螺丝刀，眉头微蹙，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父亲罗华平那只掉了轮子的旧轮椅。轮椅的金属骨架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与周剑雄专注的神情形成奇异的对比。
“回来了？”李秀云闻声从厨房探出头，系着一条沾满面粉的碎花围裙，脸颊被炉火熏得微红，“快洗手去，妈刚蒸的槐花馍出锅了，正热乎着呢！香得很！”
罗明放下沉甸甸的手包，走过去蹲下身，宽厚的手掌在周剑雄汗湿的肩膀上拍了拍：“剑雄，这几天住得还习惯？省城跟咱们洋河镇，是两个世界吧？”
周剑雄直起腰，长长舒了口气，用沾着油污的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习惯！就是太大了，太热闹了！出去转两圈，看着哪栋楼都差不多，差点真找不着北了。”
他顺手从旁边小凳上拿起一瓶还挂着水珠的冰镇橘子汽水，硬塞到罗明手里，“刚跟芳芳打电话了，她还笑话我呢，末了又嘱咐，让我回去时一定给思思省城的糖葫芦，要山楂夹核桃仁儿的，说这边的好吃。我寻思着带回去不都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