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心疼地替妻子擦掉眼泪：“别哭，日子会好起来的。爸有希望，我们也有奔头。”
晚饭后，哄睡了两个孩子。李秀云靠在床头织毛衣，罗明则翻看着白天工地的记录本。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毛线针轻微的碰撞声。
“大明哥，”李秀云忽然停下手中的活，有些犹豫地开口，“今天……志远那小子，来找过我了。”
罗明抬起头，看向妻子：“哦？他说什么了？”他大概猜到了内容。
李秀云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还是那点子心思呗。他说……不想再给人打工了，想自己干点事，当个小老板，带带队伍。”她顿了顿，小心地看着丈夫的脸色，“他说……跟着大哥（李志文）干仿瓷，工价低，来钱慢，没意思。想……想自己包点活干。”
罗明放下本子，揉了揉眉心。李志远这小子，有野心，但确实浮躁了些。
“你怎么想的？”罗明问道，想听听妻子的真实想法。
李秀云放下毛线，挪到罗明身边，靠着他，声音很轻：“我没什么想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当家的，你拿主意。你觉得能帮，就拉他一把。觉得不能帮，或者帮了不合适，我也绝不会怪你。”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毕竟……我们自己都还在泥地里打滚，肩膀上担子这么重，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硬撑别人？志远是我亲弟弟不假，但你跟孩子们，还有爸，才是我最要紧的。”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字字句句敲在罗明心上。妻子没有因为血缘关系就盲目要求他帮扶弟弟，而是将他和这个家放在了首位，这份理解和清醒，让他倍感温暖和踏实。
罗明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妻子的脸：“那你说说，我是鸡还是狗啊？”
李秀云被逗乐了，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是人！是我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当家人！”她依偎进罗明怀里，“所以啊，你不要有负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都听你的。”
罗明搂着妻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志远也找过我。”罗明平静地说，“就在今天中医大复工仪式后。他跟我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想自己包点活干，过过当包工头的瘾。”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李秀云好奇地问。
“我让他先去跟他大哥李志文商量。”罗明语气沉稳，“仿瓷涂料这块活，当初是我明确包给志文哥的，这是对他的信任，也是承诺。志远想插手，甚至想分一块出去自己干，这首先得志文哥点头。我不能越俎代庖，更不能因为志远是你弟弟，就坏了规矩，伤了志文哥的心。那样做，不仅会让志文哥寒心，其他跟着我干的人也会觉得我不公，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再说了，志远现在，经验确实还差得远。带班不是光有手艺就行，要管人、管钱、管材料、管进度、还要会跟甲方监理打交道。他现在就想着当老板，有点好高骛远。让他跟着志文哥好好学，把本事学扎实了，把为人处世磨练好了，才是正道。”
“所以，”罗明总结道，“志远想做事，没问题。但前提是，他自己先去说服他大哥李志文！只要他们哥俩能商量好，拿出一个双方都接受的方案，比如志文哥忙不过来，分一部分区域给志远负责，或者志远给志文哥打下手但独立核算一部分工钱……只要他们内部达成一致，再一起来找我谈。我这边，没问题。但如果志文哥不同意，或者志远连他亲哥都说服不了，那我更不能贸然把活给他。否则，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也是给他们兄弟俩埋下矛盾的种子。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得让他们自己明白。”
李秀云听完丈夫条理清晰、情理兼顾的分析，心中最后一点因为弟弟而产生的纠结也烟消云散。她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嗯！大明哥，你说得对！就该这样！让他们兄弟俩自己商量去，咱们不掺和！家和万事兴最重要！”
“嗯嗯。”罗明应着，目光下意识地在小小的客厅里扫了一圈，“两个小的呢？怎么这么安静？”
“被他们小姑姑带出去玩了。”李秀云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说道，“娟娟说屋里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正好带欣欣和浩浩在小区里溜达溜达。”
罗明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娟娟这月份都这么大了，预产期也就剩二十来天了吧？自己走路都费劲，还带着两个小的？欣欣还好，能自己跑，浩浩自己都走不稳当，摇摇晃晃的，万一娟娟没看住摔了，或者她自己有个闪失……”他越说越不放心，立刻站起身，“不行，我得去找找他们。这都快天黑了，别跑远了。”
“哎，你等等，把外套穿上！”李秀云连忙从衣架上取下罗明的工装外套递给他，“小区里能跑哪儿去？估计就在楼下小花园或者健身器材那块儿呢。你慢点走，别吓着娟娟。”
罗明胡乱套上外套，应了一声，匆匆推门进入小区。
初春傍晚的丽景小区，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多了几分宁静。
夕阳的余晖给一排排有些陈旧的居民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里飘荡着各家各户晚饭的香气。罗明大步流星地穿过楼栋间的空地，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他先去了楼栋间那个巴掌大的小花园。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坐着闲聊，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在追逐打闹，却没看见罗娟和两个孩子的身影。罗明的心提了起来，又快步走向小区中央那片稍微宽敞点、安置着几样简单健身器材的空地。
刚绕过一栋楼，远远地，他就听到了那熟悉又让他心头一紧的稚嫩笑声和呼喊声。
“小姑姑！你看弟弟！弟弟！慢点！等等姐姐！”这是罗欣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
“啊！啊！咯咯咯……”这是罗浩含糊不清却充满兴奋的咿呀声。
罗明循声望去，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随即又被眼前一幕熨帖得无比柔软。
只见小区健身区那个小小的、漆成天蓝色的塑料滑梯旁，罗娟正挺着硕大的肚子，有些吃力地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护在滑梯入口处。
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装，脸上带着温柔又无奈的笑容，一只手扶着滑梯的栏杆借力，另一只手虚虚地护在前面。
滑梯上，刚满一岁不久的罗浩，正撅着小屁股，手脚并用地努力往上爬那短短的三级台阶。小家伙穿得像个小圆球，动作笨拙又执着，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嘴里还兴奋地“啊啊”叫着。他显然还不太会玩，爬到台阶中间就停住了，好奇地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