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心里清楚，李二狗骨子里就没那股闯劲。
他天生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懒得争，也不愿拼。
陆白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少给我耍滑头，我没空陪你演戏。”
“我要是真不管你将来有没有出路，会费这么大劲给你开店？”
“从今天起，你自己上网发帖接活！别指望我再替你兜底。”
“我会在后面看着你、指点你，但路必须你自己走。
老这么依赖我，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大跟头。”
这话一出，李二狗顿时背后发凉，冷汗直冒。
他心里清楚，这是动真格的了。
之前他也曾独自接过单，结果半夜遇上事，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失禁。
他战战兢兢打开论坛，一边发帖一边嘀咕：
“发了也没用，人家根本不会信我这种小辈。”
毕竟在这行，大家最信得过的，永远是那些经验老道的老师傅。
像他这样半吊子的年轻人，谁会放心把活交给他？
陆白站在他身后，淡淡地说：“人这辈子，总得迈出第一步。”
“难道你想一辈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吃剩饭？我告诉你，从今往后——”
“路，得你自己找！”
“而且心态也得给我摆正了！别再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帖子发出去后，李二狗原本还幻想能收到几句鼓励的话。
没想到，评论区一片嘲讽。
有人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才跟着陆白混了几天，就敢出来接单，简直是自取其辱。
还有人直接让他滚蛋，说没人稀罕他这种半瓶醋。
其实也不怪网友不留情面——
李二狗平时在论坛上就爱吹牛、摆架子，从不把人放眼里。
如今落了难，自然没人愿意拉他一把。
那时的陆白笑呵呵地问李二狗：“你发了帖子之后，网上那些人怎么说的？”
李二狗盯着评论区，心里头一阵阵发冷。
……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好意思把那些话念出来。
在他看来，那根本不是批评，而是一场毫无留情的围攻，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低声对陆白说：“师傅，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
“一点道理都不讲，逮着谁骂谁，根本不听你解释。”
“我现在觉得，想在平台上接到活儿，怕是比天上下刀子还悬。”
看李二狗缩手缩脚、不敢把手机递过来的样子，陆白也没多说什么，干脆自己拿过手机，点进论坛翻了几页。
结果一眼扫过去，满屏都是恶语相向。
有人骂他是“废物中的败类”，还有人放话让他走路小心点，哪天被人从后面敲闷棍，别怪没人提醒。
李二狗已经把帖删了。
陆白看着他这副低头认输的模样，心里直叹气。
在这世上混口饭吃，首要的可不是手艺，而是胆气。
要是整天畏首畏尾，别人瞪一眼就哆嗦，还谈什么活下去？早该饿死在街角了。
更别说他还格外要脸——别人一句重话，就能让他躺倒三天起不来。
这么些年过去，心理上还是个离不开哄的孩子。
陆白清楚得很，若不是自己拉扯着他，李二狗恐怕连饭都吃不上热的。
这时，李二狗低声说：“师傅，要不就算了吧。”
“往后我一个人过也行。”
“有活就干，没活就熬着，也不图什么出人头地，就这么凑合着过呗。”
陆白听着这话，只觉得眼前这世道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缠。
你想拼个满分，最后可能只拿个八十；
你目标八十分，搞不好只能落个六十收场；
可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混个及格，那连站稳脚跟的机会都会被抢走。
退一步求安稳，从来不是出路。
他看着李二狗，忍不住摇头：“收你当徒弟，算是我人生里踩了个大坑。”
“别人家的徒弟一个个往前冲，你倒好，天天在这儿给我拖后腿。”
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师兄，叫张铁林。
早年在阳光大道那边开店营生，也算有点模样。
后来生意撑不住，店关了，人也散了架。
如今成天无所事事，靠老婆养着过日子。
嫂子不止一次数落他：“一个大男人不出去做事，天天在家啃老婆，你不嫌丢人？”
起初他还脸红，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心想：这辈子过一天算一天，哪怕吃软饭，只要活得自在，谁也管不着。
这一宅就是五六年，工作没着落，人也渐渐没了影。
逢年过节师兄弟聚一聚，他从不露面。
在他眼里，自己穷得叮当响，再去凑热闹，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给别人添麻烦。
不如躲在家里，眼不见心不烦。
那天陆白给他发了个消息，张铁林立马转头喊老婆：“准备只白切鸡，大头要来。”
他和陆白当年在山上一起学艺，同吃同住，情分比亲兄弟还深。
可下了山，各自奔生活，联系就淡了。
加上张铁林成了家，整日为柴米油盐奔波，早顾不上旧日情谊。
但那份情分，没断。
他老婆一听就炸了：“家里米缸都见底了，你还招呼人上门？”
“你让人家陆白看你这副窝囊样，不觉得臊得慌？”
“我瞅你这样子，真是又气又心疼！”
“别人家都是男人撑起一片天，女人安心持家、照顾孩子，可到了咱们这儿，倒全颠了个个儿。”
“现在反倒是我得在外头拼命，你却在家里闲着享清福，这算什么道理？我就不值得心疼吗？”
“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许诺的？你说过绝不会让我受苦，对吧？”
“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张铁林的老伴抽泣着，手里攥着纸巾擦眼泪，那神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铁林皱着眉说：“你别哭了行不行？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家里不是还有房租能收吗？日子是紧巴点，但好歹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他老婆却忽然笑了，语气轻快地说：“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你要再这么不思进取，继续让我们娘俩过这种窝囊日子，那这婚，我就真离定了！”
“外面追我的人一抓一大把，随便挑一个出来，哪个不是有钱有势？”
“可我偏偏跟着你，结果落得这般下场，你这个人，真是让我彻底寒心！”
“我都想不出还能怎么跟你说了……”
张铁林听了这话，只觉得脑门一凉，仿佛头顶已经绿得发亮。
他冷笑一声：“哦？那你要是真喜欢别人，干脆就走呗。”
“去啊，去看看人家到底多风光！你倒是去瞧瞧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陆白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哎呀，不是我说师兄，你有难处怎么不早说一声？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弟啊，有事不吱声，是不是心里不信我啊？”
“当初下山时大家可都约好了，要互相照应，不能散了情分。”
“毕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嘛。”
陆白的突然现身，让张铁林措手不及。
明明刚才打电话还说要出门，没想到转眼人就站到了门口。
屋里，张铁林的儿子小野牛正趴在桌前写作业，大拇指含在嘴里，小手黑乎乎的也不知摸了多少东西，塞进嘴里啃得津津有味，大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的成长环境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他们自己觉得舒服开心，旁人又能说什么呢？
张铁林看着陆白，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大顺？瞧着人都瘦了一圈。”
其实陆白是刻意保持身形的——他一直觉得，人一旦胖起来，迟早会惹上一身毛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防不胜防。
他笑着回道：“还不是因为没人陪我吃饭，一个人吃着没劲，自然就吃不下，瘦了呗。”
“上次师门聚会，我们可都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理都不理？”
陆白开门见山，一点弯都不绕。
张铁林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这情况，哪有钱去参加聚会？”
“一人摊三百多，光这笔钱就够我儿子半个月补习费了，到现在学费都还欠着。”
“本来是想开口找你借点的，可拉不下这张脸，总觉得难为情……”
“就这么拖着拖着，一拖就到了今天。”
“行了，别说了，坐下吧。”陆白拍了拍他的肩，“今儿既然见了面，咱哥俩就得喝两杯。
多久没聚了？必须好好聊聊！”
陆白心里清楚得很，张铁林眼下过得有多艰难，他又怎会两手空空来这一趟？
早在几天前，他就悄悄去家具市场订了三十多套家具——冰箱、洗衣机、碗柜、消毒柜、沙发、书桌，还有最新的席梦思床垫和空调。
几乎把整个家当都重新置办了一遍，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多万。
徒弟们都说他这么做太傻，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根本没必要。
他不过是你师兄罢了，又不是血脉至亲。
你对他这般上心，图个啥呢？
更何况往后日子里，
张铁林和陆白之间也难得联络，顶多就是过年过节见上一面。
可即便如此，你还总往他那儿送东西，
那你不就纯粹是自己吃亏吗？
但陆白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跟张铁林的关系，说到底还是挺近的。
而且张铁林身上有些东西，是他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