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是被一阵轻微的刺痛弄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实验台上，身上盖着块薄毯。
刚想坐起身，眼角余光却瞥见操作台那边。
阿那克萨戈拉斯正戴着白手套，拿着一把精致的解剖刀，对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摆弄着，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旁边又摆满了炼金材料。
伊卡洛斯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平坦温热，没有伤口，可那心脏……他脑子“嗡”的一声，冒出个荒诞的念头。
“这不会是自己的吧？”
他试着深呼吸，胸腔起伏如常，甚至比之前更轻快些。
“取出来个心脏还能活？而且感觉更舒服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
“醒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头也没抬，用镊子夹起心脏上一根细小的血管，“你血液里的污染源，源头应该就是这颗心。”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身，将那颗心放进旁边的培养皿里。
“但它似乎不是你的，而是谁给你塞进去的，压制住了你原本的心脏。”
“我把它取出来后，你原本的位置自己冒出来一个带着纹路的新心，看样子，那才是你的心脏，比这个顺眼多了。”
伊卡洛斯听得一头雾水，伸手按了按胸口。
确实能摸到一颗跳动的心脏，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它有力的搏动，还带着点奇异的温热感。
他很熟悉，他知道，似乎是自己的龙心。
他最关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
“那……那我？”
他没说出口的是，如果这能力没了，是不是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跟遐蝶亲近了？
一旦彻底失去靠近的可能，他想都不敢想。
“瞅你那出息。”
阿那克萨戈拉斯白了他一眼，摘下手套扔到一边。
“我试过了，你那能力还在。这颗心估计是在你身体里待久了，你原本的身体早就吸收了个七七八八。”
伊卡洛斯眼睛一亮。
“所以？”
“所以，”
阿那克萨戈拉斯抱起胳膊，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的嫌弃，“你不需要这个心，也能碰遐蝶。而且这个心脏也没废，泰坦估计能用。”
“呼……”
伊卡洛斯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回实验台上，胸口那颗新心跳得欢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阿那克萨戈拉斯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密的算计，若是能将这股生命力彻底炼化，提纯出足以支撑泰坦存续的能量，或许真能绕开火种的死结。
用人类造物给泰坦续命，想想就让人觉得痛快。
那些高高在上的泰坦，终有一天要仰仗他炼制的东西才能活下去，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跪拜？
阿那克萨戈拉斯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各种炼金材料被逐一分类。
忙到间隙，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操作台边缘。
那两个大地兽木雕安安静静地并排躺着，小的那个依偎在大的身侧，憨态可掬的模样竟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像极了……像极了他那位死在黑潮里的姐姐。
小时候，姐姐也总这样护着他。
阿那克萨戈拉斯的指尖在小木雕的头顶轻轻顿了顿，眸色沉了沉。
或许正是这两个原因——既能让他一偿多年的执念，又恰好被这对木雕勾动了心底那点早已沉寂的柔软。
才让他最终放下了对伊卡洛斯的计较，选择帮这个混小子一回。
“只帮你这一次，炼化完成你就滚回奥赫玛。”
伊卡洛斯被阿那克萨戈拉斯半赶半推地送回了以前住的小房间。
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什么灰尘，似乎有在打扫的样子。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实验室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不用想也知道，那位老师又开始折腾了。
此时的实验室里，阿那克萨戈拉斯正在地上，用粉笔绘制着复杂的炼金法阵。
法阵的纹路蜿蜒如蛇，在地面上交织成精密的图案，每个节点都闪烁着微光。
他将那颗跳动的心脏放在法阵中央，周围依次摆放好各色炼金材料。
如果能成功，这可是壮举。
凡人赏赐生机交与被剥夺火种的泰坦，历史上头一遭。
“开始了……”
他低声呢喃，指尖在法阵边缘轻轻一点。
刹那间，整个实验室被幽绿色的光芒填满，光芒顺着法阵的纹路流淌，像一条条活过来的蛇，将心脏与材料紧紧包裹。
能量碰撞的滋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甜香，混杂着金属灼烧的味道。
这什么鬼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
阿那克萨戈拉斯站在法阵中央，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点疯狂的快意。
“看看这生命力！足够了……足够了！”
实验室的窗户没关严，幽绿色的光芒从缝隙里溢出去，在树庭的光影间投下诡异的色彩。
几个路过的同学瞥见这抹绿光，又听见里面传出的大笑声，脚步瞬间加快了好几倍。
“是那刻夏老师在做实验……”
一个女生小声嘀咕，拉着同伴往远处躲。
“上次他炼制药剂，实验室炸得连门框都飞了，这次看这架势，怕是又要出事……”
“快走快走，别被波及了！”
另一个男生催促着，头也不回地往岔路跑。
没人敢多留，毕竟这位老师的实验从来伴随着“惊喜”——多半是惊吓。
实验室里的绿光越来越盛，笑声也越发响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阵而出，连空气都跟着微微震颤起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在实验室里炸开，冲击波掀飞了操作台的金属盖板，各色药剂瓶在空中划过弧线，碎成一地晶莹。
烟尘弥漫中，幽绿色的光芒骤然收敛，随即又迸发出一道温润的白光
成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在爆炸的瞬间就抱着两个大地兽木雕缩到了防炸盾牌后。
怀里的木雕完好无损，连边角的颜料都没蹭掉一点。
他自己也毫发无伤，唯独发型遭了殃。
原本梳理得整齐的薄荷色头发被炸得根根倒竖，像一蓬乱糟糟的蒲公英，几缕发丝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阿那克萨戈拉斯抬手捋了捋头发，却怎么也压不平那炸开的毛躁，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但当他看向法阵中央那块贤者之石时，眼里的懊恼瞬间被笑意取代。
“这样一来……”
他拿起晶石，指尖感受到其中涌动的生命力。
“取出火种的泰坦，未必不能活下来了。”
至于那一头乱发？比起这成果，根本不值一提。
他小心翼翼地将贤者之石收好，又把两个木雕揣进怀里，转身开始收拾狼藉的实验室。
反正这种场面，他早就习惯了。
但下面的场面，他就不一定习惯了，即使他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