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那番如同歌剧咏叹调般，充满复仇快意与毁灭美感的独白，在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中回荡。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亲手创造的、即将降临的审判日，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血红的瞳孔中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他期待着看到凯特琳脸上的绝望，看到这个出身高贵、一直俯视着他的泰山金融大小姐，在得知家族根基即将被动摇时的崩溃。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声冰冷刺骨、充满不屑的嗤笑。
“蠢货。”
凯特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伯特营造出的悲壮氛围。
这不合时宜、完全超出预料的回应，让沉浸在自己复仇戏剧中的“咒”微微一愣，脸上的狂热表情瞬间僵住，那双血红的瞳孔里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凯特琳甚至没有去看那颗蓄势待发的导弹和那十颗散发着恐怖能量的龙珠，她的目光如同刀锋般落在伯特身上，里面没有丝毫对“血之哀”的恐惧，也没有对泰山金融未来的担忧，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巨头，伯特，或者随便你喜欢的那个奇怪的名字，‘咒’。”凯特琳直呼其名，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以为摧毁了‘血族’素体的科技树，就能撼动泰山金融？真是愚蠢得可笑。”
她微微扬起下巴，即使感受到体内能量的晦涩退化，那份属于斯图亚特家族大小姐的骄傲与冷酷也未曾减少分毫：“就算我的素体因为你这可笑的毒素彻底退化，甚至所有血族的素体都一起退化，那又如何？大不了全部报废，重新加载别的素体框架！泰山金融的实验室里，绝对不止‘血族’这一项尖端科技！我们有的是备份方案和替代品！”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庞大资本和技术的绝对自信：“你以为巨头公司是靠某一项技术存活下来的吗？愚蠢！我们靠的是积累！是上千年来形成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是渗透到天空城乃至地球每一个角落的产业，是垄断性的金融资本，是私人军队，是政治影响力！是哪怕一项业务彻底失败，也能靠着其他领域的输血和体量硬生生熬死所有挑战者的体量！”
伯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那抹病态的红晕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轻视的恼怒。他张了张嘴，想反驳。
但凯特琳没有给他机会，她的语速加快，言辞如同鞭子般抽打过去：“就算，退一万步说，泰山金融在接下来的生物科技竞赛中，因为‘血族’的挫折而暂时落入下风，那又如何？”
她的眼中嘲讽之意更浓：“十巨头之间相互制约，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已经上千年了！除非其中一家公司，拥有了能在瞬间、以绝对优势摧毁其他九家的恐怖力量，否则，任何一家巨头都不会真正倒下！这是公司之间用鲜血和合同写就的铁律，是刻在每一任cEo基因里的潜规则！你这样的人，躲在实验室里做着复仇美梦的可怜虫，是永远不会懂的！”
她向前踏出一步，尽管身体内部传来不适，但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伯特的核心漏洞：“‘花园’集团，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偷偷制造出了这种针对性的基因退化毒素吧？否则，以我对那群‘园丁’的了解，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制止你，甚至可能亲自把你绑起来送到泰山金融的门口谢罪！”
凯特琳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技术可以窃取，可以抢夺，可以在规则内相互倾轧。但一旦有人试图做出这种直接侵害另一家巨头核心根基、破坏平衡的行为，就等于掀翻了所有人赖以生存的牌桌！先万劫不复的，绝对会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花园’保不住你，也不会保你！他们比谁都清楚触碰这条底线的代价！”
这一连串冰冷、现实、彻底剥开浪漫复仇外衣的剖析，如同冰水浇头，让伯特的面色从恼怒的红晕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精心策划的、自以为能给予泰山金融重创的复仇，在凯特琳口中，竟然变成了一个不懂规则的蠢货自取灭亡的闹剧！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被凯特琳的话语刺中了最敏感、或许也一直刻意回避的神经。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如凯特琳预想的那样彻底失态暴怒。在短暂的、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波动后，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吸气悠长而用力，仿佛要将周围所有冰冷的空气都吸入肺中，用以压制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那一丝被说中的恐慌。
他脸上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虽然面色依旧难看，但那份属于“学者”的、近乎偏执的优雅姿态，竟然被他强行重新拾起。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精彩，真是精彩的论述，凯特琳小姐。”伯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岩浆在暗流涌动，“您不愧是斯图亚特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对于巨头之间的游戏规则，果然洞若观火。”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血红的瞳孔透过镜片，凝视着凯特琳和李豫：“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巨头间的默契，知道掀翻牌桌的后果，知道‘花园’很可能在我成功的那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牺牲，以求平息泰山金融的怒火，维持那该死的、冰冷的平衡。”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但是，这又如何？”
他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惨然与疯狂的微笑，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绽开，如同开在墓碑旁的罂粟花。
“我是一个复仇者，凯特琳小姐。从我失去一切，从我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扭曲开始，我就已经不再属于那个需要遵循规则的世界了。”
他的目光扫过囚笼中拼命挣扎、泪流满面的蔚奥莱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感，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我将姐姐请来，将您——我姐姐的‘恋人’诱来，并非需要你们的认同，也不是为了让你们阻止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作为见证者。见证我这个被你们的世界抛弃、践踏的‘蠢货’、‘可怜虫’，是如何用我自己的方式，向那个冰冷残酷的规则，发出最后一声……微不足道，但足够响亮的呐喊。”
他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那颗承载着他所有恨意与希望的导弹，语气变得飘忽而坚定：“至于我的结局？呵……一个复仇者，何须在意自己的结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也不再给凯特琳和李豫任何反应或劝阻的机会。他的手指，毅然决然地按向了控制台上那个最为醒目、闪烁着不祥红光的——
发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