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结结巴巴的一句话，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众人火热的心上。
赖春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长了的脖子也缩了回去。
他虽然爱钱，可也怕被抓。
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可是要坐牢的。
刘师傅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叹了口气：“王平说的没错，这事儿……风险太大了。”
“林晚妹子，要不……这卤肉饭的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赖春生试探着开口，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底气。
林晚看着众人脸上的惶恐，心里并不意外。
她把桌上的钱收拢起来，放进布包里，动作不紧不慢。
“谁说咱们要去当流动摊贩了？”她平静的声音，让众人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林晚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刘师傅身上，“刘叔，你忘了咱们是什么身份了？”
刘师傅一愣：“咱们……咱们是红星食品加工小组啊。”
“对啊。”林晚点了点头，“咱们是挂靠在街道办事处的集体企业，我们卖东西，是为集体创收，发展集体经济，这叫响应国家号召。”
“可……可推车去厂门口卖，这……”赖春生还是觉得不踏实。
“所以，这件事不能咱们自己说了算。”林晚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打算，“这事儿，还得去求求马姨。”
“咱们是马主任亲自点头同意成立的小组，咱们想扩大经营，多为集体做贡献，跟领导汇报一声，合情合理啊！”
“咱们去跟马主任申请，就说为了方便各大工厂的工人同志们改善伙食，我们小组决定推出便民午餐服务。”
“请领导批准，给我们开个证明，或者直接给我们划个地方。”
林晚把话说得更明白了，“到时候，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便民餐车’，谁还敢说咱们是投机倒把？”
这番话有理有据，把一条危险的钢丝路，硬生生变成了一条康庄大道。
作坊里的空气再次活泛起来。
“高！实在是高！”刘师傅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林晚的眼神里，钦佩又多了几分。
赖春生又恢复了打了鸡血的状态，“林晚妹子，那你啥时候去找马主任？要我陪你去吗？”
“不急，这事我一个人去就行。”林晚摆了摆手。
“咱们先把卤肉饭的细节敲定了，到时候我拿着方案去找马主任，也显得我们有诚意，不是去空口白牙地要政策。”
听她这么说，刘师傅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丫头，你想的周到。可要做卤肉饭，咱们现在这点人手可不够用。”
他指了指作坊，“每天光是卤菜就够我们忙活的了，要是再加上做饭，那米、那菜，谁去买？咱们这灶也不够，锅也不够啊。”
这一连串的实际问题，让刚刚还兴奋不已的赖春生和几个小学徒又冷静了下来。
是啊，想法是好，可实行起来，困难重重。
“人手和东西，都不是问题。”林晚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
“咱们现在的用量这么大，对谁来说都是大客户。”
“咱们可以直接去找周边乡镇的合作社，跟他们谈长期订购，直接给我们送货上门，就像肉联厂的下水一样。”
刘师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至于灶头和锅，就更简单了。”林晚继续道，“咱们挣了钱，不就是为了扩大再生产吗？再砌两个灶，多买几口锅，这都是小事。”
所有难题，在她嘴里，都变得迎刃而解。
“那……那卖饭的人呢？”王平小声地问，“还是……还是我们去吗？”
“当然不是。”林晚摇了摇头，“你们的任务，是在作坊里，保证我们的产品质量。”
“至于卖饭的人……”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请马姨帮我们找几个踏实能干的婶子就行”
“找婶子？”赖春生一愣。
“没错。”林晚解释道，“婶子们能说会道，还稳重，不容易跟人起冲突。”
“而且她们还能帮着蒸饭，切菜什么的，比找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强多了。”
话音落下，作坊里一片寂静。
刘师傅看着林晚，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说定了方向，作坊里的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
刘师傅已经拉着自己的徒弟们开始琢磨卤肉饭的配比。
赖春生则带着自己的三个小弟准备明天供销社需要用到的食材。
就在这时，李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小嫂子，还有剩饭吗？”他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还没散尽的卤香味，使劲嗅了嗅，“我快饿死了。”
林晚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刘师傅。
刘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剩一碗白米饭了，要不我给你做碗鸡蛋炒饭？”
李洋还没说话，就听林晚说道：“刘叔，别麻烦了。咱们不是正好要试试卤肉饭吗？现成的试吃员来了。”
刘师傅会意，立马来了精神。
他转身从橱柜里把米饭拿了出来上锅蒸着。
又把锅里剩下的卤肉边角料捞出来放到案板上。
“铛铛铛”几下，就切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等米饭热了，再舀起一勺滚烫浓稠的卤汁浇了上去。
深褐色的卤汁顺着雪白的米粒缝隙渗下去，每一颗米饭都裹上了油亮的光泽。
肉丁堆在饭上，散发着霸道的香气。
刘师傅还在锅里找了几根漏下的卤海带放在旁边。
这才把碗递给李洋。
“尝尝，丫头琢磨出来的新吃法。”
李洋早就被那香味勾得魂都飞了，也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地刨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米饭的软糯，肉丁的咸香，卤汁的醇厚，瞬间在他口腔里爆炸开来。
猪头肉的皮带着胶质，糯而不腻，瘦肉部分则吸饱了汤汁，越嚼越香。
李洋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他就像饿了三天的狼，埋头在碗里，呼啦呼啦地刨饭，头都不带抬一下。
那吃相，看得旁边几个小学徒直咽口水。
赖春生更是凑过去，一脸期待地问：“咋样啊李哥？好吃不？”
李洋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根本说不出话。
只能腾出一只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眼睛里全是满足。
一大碗饭，不到两分钟，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把空碗递到刘师傅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刘师傅，还有吗？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