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燃又指向那张V领草图：“还有领子，老式旗袍领子太高，卡着脖子，喘气都费劲似的。”
“我看电影画报上……呃，不是，我就瞎想，开低点，露点脖子，是不是显得人精神？”
“再弄个你做的那个玉兰扣子，又雅致又不死板。”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言直白甚至有些粗糙，没有什么专业术语，却充满了最直观的观察和鲜活的生命力。
苏软听得心潮澎湃，这正是设计最本源的东西——
对美的感知和创造的欲望。
江燃或许不懂什么叫黄金分割，什么叫设计语言，但他有一双发现“带劲儿”和“精神”的眼睛，有一颗敢于“瞎想”的心。
“还有这个，”江燃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又指向那张画着夸张耳环和腰带的纸，眼神里带着点男孩子气的挑衅，“我看现在女的戴的耳环，都小小的，没意思。”
“要戴就戴大的，晃悠起来，那多扎眼？”
“还有腰带，宽宽的，皮子的，扣上个大家伙，走起路来都觉得有气势！”
苏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能想象出江燃脑子里勾勒出的，是一个怎样飒爽、时髦、甚至带点攻击性的摩登女郎形象，这与当下普遍追求的温婉含蓄截然不同，却异常生动有趣。
“说得太好了！”苏软由衷赞叹，她看着江燃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江燃，这些想法就是最最最好的。”
“我们的店叫重塑，就是要打破常规，塑造新的样子。你说的这些就是我们店需要的灵魂！”
她拿起那几张被江燃视为丑死了的草稿，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眼神认真：“这些不是废纸，是宝贝。”
“以后，你想到什么，就画下来，好不好？我们一起把它们变成真的衣服，让姑娘们穿上，变得又带劲儿又精神！”
江燃看着苏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那点被认可的喜悦膨胀成了满满的干劲和责任感。
他重重地点头，胸口拍得砰砰响：“嗯！媳妇儿，我都听你的！你说咋弄就咋弄！”
他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就是……我画得丑，你别笑话我。”
“怎么会？”苏软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想法最重要，画工可以练。以后我教你，好不好？”
“好！”江燃立刻应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而这个世界，是和他媳妇儿一起探索的。
两人这边气氛正热络，完全忘了店里还有两个小的。
豆子和丫丫早就吃完了鸡蛋，乖乖站在柜台边，两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看着蹲在门口说个不停的哥哥姐姐。
虽然听不太懂什么设计，什么灵魂，但他们能感觉到，江燃哥哥好像做了什么让苏姐姐特别开心的事，苏姐姐笑得眼睛都弯了。
丫丫小声对豆子说：“哥哥，江燃哥哥不抢我们鸡蛋了哦。”
豆子老成地点点头：“嗯，苏姐姐夸他呢。”
这时，江燃终于从兴奋中稍稍回神，想起自己刚才为了几个鸡蛋跟小屁孩争风吃醋的幼稚行为，脸上有点挂不住。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点形象，对着豆子和丫丫故作严肃道：“咳，那什么……鸡蛋好吃吧？以后好好干活，听你们苏姐姐的话，知道不？”
豆子和丫丫立刻挺直小身板，异口同声：“知道啦！”
苏软看着他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俊不禁。
这个小插曲过后，店里的氛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江燃不再是那个只负责跑腿、打杂、镇场子的老板丈夫。
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眼神时不时地就会飘向放着纸笔的柜台，有时趁着没客人，还会偷偷拿起笔，对照着苏软画的人体比例图，笨拙地练习线条，或者在废纸上画他新的灵感。
苏软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她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他，教他一些基本的绘画技巧，讲解不同面料的特点和垂坠感，甚至和他一起讨论当下有限的布料能做出哪些创新的款式。
江燃学得极其认真，那股专注劲儿，比他当年研究怎么打台球赢钱还要投入。
这天下午，江娇娇风风火火地跑来店里，一进门就嚷嚷：“软软！快帮我看看，我这条新做的裙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身上穿着一条蓝底白花的连衣裙，料子不错，款式也是时下流行的，但穿在身材高挑丰满的江娇娇身上，确实显得有些臃肿，腰线位置也不对，生生把好身材穿成了五五分。
苏软正要上前仔细看，跟在江娇娇身后进来的江燃却摸着下巴，围着姐姐转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
“姐，你这裙子谁做的？这腰线都快提到你胳肢窝了，能好看吗？”江燃直言不讳。
江娇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你懂什么！一边玩去！”
“我怎么不懂了？”江燃如今可是有苏软特别教导的人了，底气足得很，“你这裙子，腰线得往下放，放到这儿。”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个位置，“然后收腰，狠狠地收！屁股那里包紧点，裙摆弄大点，走起来一甩一甩的，那才叫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凭空勾勒着线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江娇娇被他这一通说辞弄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真……真的？往下放？收腰？”
“当然真的！”江燃拿出他忽悠……不，是说服人的本事，“你信我，姐！”
“你这身材，穿现在这玩意儿白瞎了！就得穿显曲线的！保证比画报上的女明星还带劲！”
苏软在一旁听着，嘴角含笑，没有打断。江燃说的，正是她心里想的。
看来他的审美直觉确实敏锐，而且现学现卖，甚至已经开始应用了。
江娇娇将信将疑地看向苏软：“软软，他说得对吗？”
苏软笑着点头：“他说得对。姐，你这身材比例好，适合突出腰臀曲线的款式。”
“这条裙子改一下腰线位置，收紧腰身，效果会好很多。你要是信得过，我帮你改？”
江娇娇看着弟弟那一脸“看吧我就说”的得意样，又看看弟媳温柔肯定的笑容，一咬牙：“行，就按你们说的改！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带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