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淅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疏影阁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湿冷的寒气,却驱不散谢清眉宇间那抹显而易见的烦躁。她百无聊赖地擦拭着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动作比平日更显粗暴。
贴身侍女彩珠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灵灵的秋梨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狼皮的矮几上。她觑着谢清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闷了?要不……奴婢去寻些话本子来?”
“话本子?”谢清嗤笑一声,手腕一翻,短刃“夺”地一声钉在矮几边缘,刀柄微微颤动,“尽是些才子佳人、无病呻吟的玩意儿,看着就来气!还不如在北地军营里看儿郎们摔跤痛快!”
彩珠早已习惯自家小姐的做派,也不害怕,只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暧昧又怀念的笑意:“小姐可是……想念府里那几位公子了?”
谢清擦拭刀刃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否认,反而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心思,眼神飘向窗外雨幕,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惦念和……不耐烦。
“哼,这鬼地方,规矩比牛毛还多,连个能痛快说话、活动筋骨的人都没有。”她语气里满是嫌弃,“阿赫赤那小子,也不知道最近箭术长进了没有?别我一不在,就又偷懒。” 阿赫赤是她最宠爱的面首之一,来自草原,骑射功夫极佳,性子也最是野性难驯,很得她欢心。
彩珠会意,笑着接话:“阿赫赤公子对小姐一片忠心,定然是日夜勤练,盼着小姐回去考校呢。还有柳先生,前几日府里来信还提及,先生又谱了新曲,就等着小姐回去品鉴。”
她口中的“柳先生”是另一位面首,原是江南落魄的琴师,才华横溢,性子温润,与阿赫赤是截然不同的类型。谢清欣赏他的才情,也享受他带来的、与北地粗犷不同的风雅情趣。
谢清闻言,脸上烦躁稍霁,甚至勾起一抹略带邪气的笑容:“柳明轩的曲子是不错,就是人太磨叽。还是阿赫赤痛快,输了就认罚,赢了就敢跟我要赏!” 她想起阿赫赤那充满力量和占有欲的眼神,以及柳明轩在床笫间被迫放下矜持的动人模样,心底那点因被困阮府而产生的郁气,总算散了些。
在她看来,这些面首各有所长,能陪她练武,能为她奏乐,能满足她的欲望,知情识趣,比建康这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儿、尤其是那个看她如同看脏东西的阮郁,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阮府真是没劲透了!”她最终总结道,语气带着索然,“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老娘早回去了!谁耐烦在这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未婚夫大眼瞪小眼?”
彩珠连忙附和:“小姐再忍耐些时日。老爷既然让小姐来,自有道理。等时机到了,咱们自然能回将军府,到时候阿赫赤公子和柳先生,还不是任由小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对于谢清而言,她在京城的将军府里,有着自己丰富多彩的“私人生活”,阮郁以及这桩婚事,不过是家族强加给她的一道无聊透顶、且令人厌恶的程序。她对此毫无期待,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闹剧,回到她真正感到自在和快乐的地方去。
清晖院 · 阮郁的耳闻
与此同时,清晖院内的阮郁,自然也通过玄墨的禀报,知晓了疏影阁内主仆的大致对话内容。
他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不知廉耻。”他淡淡评价,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憎。
谢清与她那些面首的腌臜事,他早有耳闻,如今亲耳证实,只觉得更加反胃。这样一个行为放荡、毫无妇德可言的女人,竟然被家族硬塞给他作为正妻人选,这对他而言,是比任何政敌算计都更深的侮辱。
但也正因为谢清如此“不堪”,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摆脱这桩婚事的决心。只是,眼下时机未到,他仍需忍耐。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秋雨,心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钱塘那一抹缥碧色的身影。那个女子,虽出身微贱,却拥有着与谢清截然不同的灵魂——清醒,通透,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灵韵,即便疏离,也远比谢清这种赤裸裸的粗鄙和放荡,更值得他花费心思。
一个在泥泞中依旧努力保持洁净,一个在锦绣堆里肆意滚入污浊。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阮郁闭上眼,将心底因谢清而生的那股浊气缓缓压下。他与谢清,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厌弃的反义词。这桩婚事,他绝不会让其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