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直至夕阳西沉,湖面被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方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梅溪散人亲自将我与云娘子送出听蕉轩,再三叮嘱日后常来。王珩与顾明允也一同告辞出来。
“苏娘子今日一曲,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王珩与我并肩走在湖边的林荫道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诚挚,“还有那些诗论,见解独到,令人受益良多。”
“王公子过奖了。”我微笑道,“公子的诗才,才是真正令小小钦佩。”
顾明允走在另一侧,闻言笑道:“二位皆是大才,今日诗会,顾某才是受益匪浅。”他看向我,眼神清亮,“尤其是苏娘子的琵琶与见解,当真如这西湖山水一般,清丽脱俗,韵味悠长。”
被他如此直白地夸奖,我脸上微热,幸好有暮色遮掩。“顾公子箫技高超,诗风豪迈,亦非常人可及。”
我们三人边走边聊,话题从方才的诗会,自然延伸到平日所学,乃至钱塘风物。王珩学识渊博,引经据典;顾明允见闻广博,谈吐风趣;我则在一旁偶尔补充,或提出自己的看法。气氛融洽而愉快,没有丝毫的拘谨与隔阂。
云娘子在一旁看着我们,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笑意,并不多言。
走到岔路口,王珩需往城东方向,而我和云娘子、顾明允则同路往西泠方向。
“苏娘子,云大家,顾某就此别过。”王珩拱手作别,又对我道,“日后若有机会,再向娘子请教琵琶技艺。”
“王公子慢走。”我与云娘子还礼。
王珩离去后,便剩下我、云娘子和顾明允三人同行。顾明允很是知礼,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与云娘子交谈几句,间或也会与我探讨一番音律。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钱塘的街市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灯火光晕中。路边的食摊飘来阵阵香气,偶尔有孩童举着糖人嬉笑跑过,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我将顾明允与王珩在心中默默比较。王珩如温润的美玉,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而顾明允,则像秋日高远的天空,明朗而开阔,带着阳光的气息和山水的洒脱。与他二人交往,都让她感到舒适与自在,是纯粹的君子之交,知音之谊。
走到离西泠小院不远处的巷口,顾明允停下脚步,拱手道:“云大家,苏娘子,顾某就送到此处了。”
“有劳顾公子。”云娘子淡淡道。
“顾公子慢走。”我亦敛衽行礼。
顾明允看着我,眼中依旧带着那份纯粹的欣赏与愉悦:“今日能与苏娘子再次相遇,并得闻仙音,参与雅集,实乃幸事。盼日后还有机会,能与娘子探讨音律诗词。”
“小小亦期待与公子交流。”我真诚地说道。
他笑了笑,再次拱手,这才转身,青灰色的身影很快融入熙攘的人群与暮色之中。
我与云娘子继续往家走。快到院门时,云娘子忽然开口:“王珩君子之风,顾明允赤子之心,皆是不错。你能有此等知音,是好事。”
我微微一怔,看向师父。她目光平静,并无他意。我心中了然,师父是在肯定我的交往,亦是提醒我守住本心。
“弟子明白。”我轻声应道。
回到西泠小院,贾姨早已翘首以盼。见我安然归来,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尽的愉悦红晕,她才彻底放下心来,忙不迭地张罗饭菜。
独自坐在房中,对镜卸下钗环,换上平日那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镜中的女子,眉眼间依旧残留着今日的兴奋与满足,眸光比往日更加晶亮。
回想这一整日,从清晨的精心装扮,到诗会上酣畅淋漓的演奏与交流,再到归途中的轻松交谈……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艺术的美感与心灵的共鸣。
没有算计,没有压抑,没有令人窒息的掌控。只有对才华的欣赏,对艺术的追求,对知音的珍惜。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里一片明朗。
这种生活,有师长关爱,有友伴切磋,有音乐舞蹈寄托情怀,有诗词文章陶冶性情,还有如同王珩、顾明允这般纯粹的朋友……真好。
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吧。不假外求,源于内心的充实与自由。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洒满庭院。
我吹熄了灯,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沉入了黑甜乡。梦中,似乎依旧有琵琶琮琮,诗声朗朗,还有那秋日高远的天空,与西湖潋滟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