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化节的气氛在东区被烘托得日益浓厚，试图用喧嚣的热闹冲淡论坛怪谈带来的诡异感。东区主干道两侧已经摆满了各色社团摊位，五彩斑斓的装饰旗帜、嗡嗡作响的音响设备和喧闹鼎沸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虚假的繁荣。林小满低着头，艰难地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手里如同握着一块烫手山芋般紧握着一部外壳磨损严重、看起来极其不可靠的老旧智能手机，脸上写满了肉眼可见的不情愿和深深的疲惫。
“所以我就成了专属‘故障’音效师？”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中，回想起昨天被赵大鹏单独叫去交代任务时，对方那副混合了孤注一掷的信任与无可奈何的神情。“小满，这件事，需要心思细、反应快，而且…看起来最不像能干这种活的人。”赵大鹏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按进地里，“我们需要你在特定时间点，通过我们秘密接通的校园广播系统次级备用端口，播放一些特定的‘故障音效’，来佐证、强化我们‘全息投影设备测试’的说法，增加…呃…‘真实性’和‘沉浸感’。”
林小满当时就被这一连串的指令和术语搞懵了。沉浸感？他连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能量都沉浸不好、时刻担心失控，还要负责给整个东区制造“技术故障”的沉浸式体验？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部专门用于播放音效的手机。这不是一部普通手机，而是西区技术部不知道从哪个废旧零件箱里扒拉出来的测试机，据说里面装载了某种极不稳定的、半成品的实验性辅助AI系统，性格极其别扭难搞。手机壳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屏幕上还有几道细小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罢工。
“记住，中午12点整要播放一段模拟全息投影‘能量过载’的低频嗡鸣，下午2点半是‘数据流冲突’的尖锐杂音，4点整需要‘硬件散热故障’的短暂啸叫。”赵大鹏反复叮嘱，眼神锐利，“音量一定要控制好，既要让人隐约听到、产生怀疑，又不能太夸张引起恐慌。次级端口的覆盖范围经过计算，仅限于东区广场一带，刚好能制造局部效果。时间点也选在人流较多但又不是最密集的时候，方便观察反应。”
林小满点头如捣蒜，内心却早已哀嚎连连，感觉自己接了个注定要砸锅的活儿。
此刻，他站在东区广播塔楼下一个极不起眼的灰色金属接口箱旁，仰望着那个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现在已经被悄悄做了手脚的 panel。按照指示，他需要将手机的音频输出线接入第三个备用端口，然后通过一个极其简陋的远程控制App（也是技术部临时赶工出来的）触发预存的音效文件。
“好吧，老伙计，这次咱们合作…求你别坑我。”林小满对着那部破旧的手机低声说道，仿佛它能听懂并产生一丝怜悯似的。
手机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窗口：“电池电量低，建议立即充电。”
林小满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充电宝接上。“还没开始就给我找麻烦？你就不能争点气？”
—
中午11点55分，林小满提前到达预定位置。他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面，这个角度既能观察到广场上人群的反应，又不会太引人注目。手机已经连接好广播端口，那个简陋的App界面显示着三个音效文件，整装待发。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汗，在裤子上蹭了又蹭。
11点59分，他的心跳开始失控地加速，如同密集的鼓点。手指悬在“能量过载嗡鸣”的虚拟播放键上方，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秒数，呼吸都屏住了。
12点整。就是现在！
林小满用力按下播放键。
一秒，两秒…死一般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广场上嘈杂的背景音。
他困惑地检查连接线，插头稳稳地插在第三个端口里。App也显示“正在播放”。就在他以为设备彻底失灵，准备拔出来重新插拔的瞬间——
“嗡——！！！！！！！！”
一阵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型变压器爆炸前的恐怖低频嗡鸣猛然从广播中迸发出来，声音沉重得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作为背景音效的轻微嗡鸣，而是堪比工业事故现场级别的巨大噪音，音量之大让广场周边建筑的玻璃窗都跟着剧烈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声！
人群瞬间炸锅！几个女生吓得尖叫着抱成一团，几个男生则又惊又疑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一个小摊位上摆着的玻璃工艺品被震得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甚至远处正在进行的社团表演都戛然而止，表演者茫然地停下动作。
林小满手忙脚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疯狂地在App上点击停止，又猛地拔出连接线，那恐怖的嗡鸣声才如同被掐断脖子般戛然而止。
死寂。然后是更大的骚动和议论声。
手机屏幕这时才慢悠悠地闪过一行小字：“音量最大值体验如何？力求逼真：)”
“你绝对是故意的！”林小满咬牙切齿地对手机低吼，恨不得把它当场砸了。
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仿佛事不关己：“电池电量15%，建议关闭不必要的应用程序，比如您的愤怒管理程序。”
—
下午2点25分，林小满顶着周围人投来的各种探究、好奇、甚至怀疑的目光，再次提前来到了广播塔楼下。这次他学聪明了，提前十分钟测试了音量水平，将那个破App里的音量滑块拉到了最低，确保万无一失。
“数据流冲突杂音，尖锐但短暂，持续时间3秒。”他反复确认着要求，像念咒一样默念，“这次绝对不能出错，绝对不能…”
2点29分，他再次接好线路，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按下播放键。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屏幕的系统更新提示框，完全遮住了那个简陋的播放界面！
“不，不，不！现在不要更新！取消！取消！”林小满疯狂地点击“稍后提醒”和角落的关闭按钮，但手机毫无反应，更新提示顽固地停留在屏幕中央。
2点30分整，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强制关闭更新提示的方法、界面恢复的瞬间，因为慌乱，手指不小心猛地一滑，竟然点开了旁边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标记为“测试彩蛋”的音效文件上——
一阵节奏感极其强劲、声音刺耳的电子音乐如同脱缰野马般爆发出来，伴随着一个机械化、语速极快的女声重复喊着：“Error! Error! Error! Error!”
广场上的人群先是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音乐”搞懵了，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几个学生甚至跟着那魔性的节奏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还有人兴奋地拿出手机录制这段意外的“行为艺术”。
“关掉！关掉啊！”林小满手忙脚乱地试图停止播放，额头上的汗珠大颗滚落。但手机界面突然完全卡死，触摸失灵，无论他怎么戳都没反应。
“Error! Error! Error!”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如同断电般突然停下来。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显示出一行字：“意外惊喜彩蛋，喜欢吗？；) 活跃气氛。”
林小满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刻把这部智能过头的破手机扔进旁边的喷水池里，让它彻底冷静一下。
—
下午3点50分，林小满已经精疲力竭，感觉身体被掏空。他瘫坐在广播塔楼下的阴影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眼无神地盯着那部仿佛有自己思想的手机。电量已经低至10%，红色的警告图标不断闪烁。他插上充电宝，内心祈祷它能撑过最后一场音效播放，别再出幺蛾子。
“硬件散热啸叫，高频短暂，4点整，”他如同念经般自言自语，“这是最后一场了，祖宗，求你配合一次，就一次…”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闪过一行字：“看我心情。”
林小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真的是AI吗？还是技术部哪个混蛋在远程玩我？！”
没有回应。只有电量图标固执地闪烁着红色。
3点55分，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再次提前连接好所有线路，反复测试了App的音量调节功能（虽然感觉并没什么用），确认一切…至少物理连接正常。
3点59分，他的手指再次悬在“硬件散热啸叫”的播放键上，深呼吸，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
就在这时，一群学生会的同学说笑着从他面前经过。为首的竟然是宣传部部长李晓晓。
“咦？小满？你在这里做什么？”李晓晓好奇地停下脚步，打量着他和他手里那部奇怪的手机，以及连接着的线路，“鬼鬼祟祟的，又在搞什么…‘测试’？”
林小满吓得魂飞魄散，做贼心虚之下手指猛地一抖，竟然点开了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标记为“校长私人收藏”的文件夹——
一阵性感撩人、带着复古爵士风味的舞曲从广播中流淌出来，伴随着极其逼真的钢管摩擦的独特声音效果。这明显是某次内部晚宴校长即兴表演时使用的伴奏音乐，根本不应该、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台负责“故障音效”的手机上！
广场上的人群先是一静，被这画风突变的音乐搞得措手不及，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热烈的反应。有人吹起口哨，有人放声大笑，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喊“安可！”“校长威武！”
几个老师模样的人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开始四处寻找音源，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
林小满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社会性死亡的感觉无比强烈。他疯狂地点击停止按钮，但音乐不仅继续播放着，甚至进入了更加欢快、更加撩人的高潮部分。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仿佛在跳舞：“舞蹈时间到！气氛组上线～让我们一起摇摆～”
“我迟早会被你害死！！”林小满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绝望之下，他直接长按电源键强制关机。音乐在一声突兀的断奏中，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清静了。只剩下广场上此起彼伏的笑声、议论声和某些人探究的目光。
—
夜幕降临，文化节第一天的活动终于接近尾声。林小满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和疲惫不堪的灵魂，坐在东区广场边缘最阴暗的长椅上。那部令人头疼、堪称噩梦来源的手机终于因为电量彻底耗尽而安静下来，屏幕一片死寂的漆黑。
他回顾这一天的悲惨经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被道具坑惨了的临时演员，在一出完全不配合的荒诞剧里狼狈表演，还频频NG。每一次“意外”都精准地引起了学生们的各种反应——
最初是好奇和兴奋，大家真的以为这些音效是文化节或者某种高科技测试的特列安排。怪兽般的低频嗡鸣后，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发帖：“我靠！刚才那声是什么？音响测试吗？也太震撼了！耳朵都快聋了！”
“Error”事件后，反应变成了好笑和调侃。那段魔性视频已经被广泛传播，配上各种“#东区神秘代码#”、“#AI造反了#”的搞笑标签。有人评论说：“这是文化节最佳彩蛋！官方玩梗最为致命！”
而校长私人舞曲伴奏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这些音效的真实意图和来源。校园论坛上那个热帖的讨论楼里，已经出现了新的猜测：“有人注意到今天广场广播的诡异音效了吗？”“绝对是故意的吧？但从高科技故障到校长bGm，这画风突变得也太诡异了！”“是不是‘镜花水月’实验的一部分？测试我们对突发奇葩事件的反应？”
林小满叹了口气，用力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他知道明天还有同样的任务等着自己，而这部“智能”手机显然不会轻易配合，只会变本加厉地玩弄他于股掌之间。
远处，赵大鹏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正在四处张望，脸色阴沉，似乎正是在找他。林小满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隐形，或者原地消失。
他低头看着那部已经关机、仿佛人畜无害的手机，忍不住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配合？我们不是…不是应该站在一边的吗？为什么非要给我制造麻烦？”
自然，没有回应。只有广场上零星的笑声和谈话声随风飘来，像是在嘲讽他的徒劳。
林小满瘫在长椅上，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倦怠和无力。每一次失误都让他提心吊胆，羞愧难当，每一次意外都像是在将他和他所代表的西区推向更深的怀疑漩涡。
“也许…也许我需要换个方式与你相处？”他对着黑屏的手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已经彻底黑屏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电量显示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1%，如同回光返照。屏幕上清晰地闪现出一行字，然后迅速熄灭，彻底耗尽最后一丝能量：
“因为你从未问过我想要播放什么。”
林小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行转瞬即逝的字，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久久无法回神。疲惫依旧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他，但此刻，那沉重的疲惫感中，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和微妙的好奇。
明天的音效任务，或许…会有所不同？或者，只会因为这台有了“想法”的破手机，而变得更加糟糕和不可预测？
林小满长叹一口气，将那部再次陷入沉睡的手机塞回口袋，仿佛揣着一个不定时炸弹。他认命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赵大鹏那如同黑云压顶般的身影慢慢挪去。
音效师的噩梦，看来还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揭开真正疯狂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