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
这三个字落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空了工作室里所有的声音。
季明远和老王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维持着前倾的姿势，脸上还凝固着未曾散去的激动与骇然。
一百亿蓝星币的启动资金。
全球第一序列的资源权限。
十亿人意志凝聚的文明课题。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山峰。而苏轩，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将这座山扛到了自己肩上。
“疯了，都疯了……”老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
“轩哥，这……剧本呢？”季明远不愧是工作室的定海神针，最先从震撼中挣脱，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是啊，剧本。
一部电影的灵魂。
《黑暗森林》的概念虽然由Z提出，但那只是一个冰冷的社会学猜想，是一套逻辑公式。如何将它填充血肉，变成一个能让十五亿、甚至五十亿观众看懂、共情、并最终获得力量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难点。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站直身体的李德明，都聚焦在了苏轩身上。
“剧本？”苏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他关掉面前的屏幕，转身走到一张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
“没有剧本。”
他的回答让整个房间的空气再次凝固。
“没有剧本？”李德明眉头紧锁，他快步走上前，“苏轩先生，这不是儿戏。如此庞大的项目，如果没有一个经过反复推敲、严谨周密的剧本作为蓝图，后续的一切工作都无法展开。资金、技术、人员，都会陷入混乱。”
“我理解你的顾虑，李委员。”苏轩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代表蓝星，“但你有没有想过，谁有资格来写这个剧本？”
他转过头，环视众人。
“找全世界最好的科幻作家？他能写出瑰丽的想象，却写不出宇宙的冰冷。找最顶尖的社会学家？他能构建严密的逻辑，却无法赋予角色灵魂。找最强大的编剧团队？他们会用好莱坞的套路，把这场文明的挣扎，变成一场个人英雄的冒险。”
苏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黑暗森林》不是一个故事，它是一个‘问题’。一个抛给整个文明的问题。任何由少数人写就的答案，都必然是片面的，是带着偏见的。那样的电影，不是‘求生指南’，只是一份写满了个人臆断的‘遗书’。”
李德明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逻辑和经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总是显得那么苍白。
“那……那你的意思是？”季明远小心翼翼地问。
苏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白板上，围绕着代表蓝星的那个圆圈，画下了无数个点。
“我要的，不是一个‘写’出来的剧本。”
他用记号笔，重重地敲了敲白板。
“我要的，是一个‘推演’出来的剧本。”
“从今天起，以万星联盟和《文明观察者基金会》的名义，向全球发出邀请。”苏轩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
“邀请全球物理学、天文学、社会学、心理学、军事战略学、伦理学……所有相关领域，排名前二十的顶尖大脑。我不管他们是诺贝尔奖得主，还是某个隐居山林的怪人，只要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思想最锐利的人，就把他们都给我请来。”
“我要在‘片场’基地里，组织一场为期一个月的，全封闭的——”
苏-轩在白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文明推演。”
“我会作为‘上帝’，或者说‘游戏管理员’，给他们设定初始条件。那就是‘黑暗森林’宇宙的公理和概念。然后，我会把一个个问题抛给他们。”
“当发现外星文明的信号时，人类该不该回应？”
“当‘水滴’探测器锁死太阳时，人类该如何自救？”
“当面临暴露即毁灭的危机时，我们是选择逃亡，还是选择威慑？”
“他们可以争吵，可以辩论，可以结盟，也可以背叛。他们将在那个封闭的环境里，模拟整个蓝星文明在面临绝境时，可能做出的所有选择，可能犯下的所有错误，以及，可能迸发出的所有智慧火花。”
苏轩放下记号笔，看着满屋子被他这番狂想震得瞠目结舌的人，平静地作出了结论。
“这场推演的全程记录，经过剪辑、提炼和艺术加工之后，就是《黑暗森林》的剧本。”
“它将不再是某一个人的作品，而是汇聚了我们这个文明最高智慧的结晶。它将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被复制的，是真正意义上的……”
“文明基石。”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宣布要拍《黑暗森林》是疯狂，那么现在，这个“定制”剧本的计划，就是彻头彻尾的狂妄。
将全世界最聪明、也往往是最固执、最骄傲的一群人关在一起，让他们去辩论关乎文明生死存亡的终极命题？
那不是“文明推演”，那简直是神仙打架！一个控制不好，整个项目还没开始，就会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彻底崩溃。
“这……这不可能实现。”李德明下意识地反驳，“那些顶级学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和立场，他们不会愿意像小白鼠一样，参与到你的‘游戏’里来。”
“他们会的。”苏轩的语气笃定。
“为什么？”
“因为‘文明之钟’。”苏轩指了指天花板，仿佛能看到那悬于苍穹之上的倒计时，“也因为，这是以‘文明’的名义，发出的邀请。没有人能拒绝。拒绝，就意味着背弃自己的责任。”
他动用了【思潮引领】的能力。
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李德明听的，更是通过他，传递给未来所有收到邀请函的人。
这是一场阳谋。
一场以文明大义为旗帜，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阳谋。
李德明感到一阵眩晕。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导演，而是一个最顶级的战略家，一个将人心和时局都算计到极致的棋手。
“好……我立刻去拟定名单。”李德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万星联盟的专家库，对你全面开放。”
“名单，我已经拟好了。”
苏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微光的个人终端，将一份名单投影在了半空中。
那上面，是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斯蒂芬·霍金的继承人，轮椅上的物理学巨擘。
龙国社会科学院的泰斗，以思想犀利着称的国士。
那位曾公开宣称“人类不配拥有未来”的悲观主义哲学家。
……
李德明的目光飞速扫过，越看心越惊。这份名单，几乎囊括了当今世界所有最顶尖，也最桀骜不驯的头脑。
他甚至在名单的末尾，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皮狂跳的名字——Z。
当然，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S.d.c.首领，而是他的克隆体，那个被万星联盟秘密控制，拥有Z全部知识和记忆，却被抹去了所有情感的“零号实验体”。
把这个潜在的恶魔也拉进来？苏轩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人……”李德明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会尽力去邀请。”
“不是邀请。”苏轩纠正他，“是‘征召’。”
说完，他滑动着名单，手指在最后一个名字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那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名字。
不是科学家，不是哲学家，甚至不是一个学者。
那是一个商人的名字。
一个曾经站在世界财富之巅，后来却因为一场惊天丑闻而身败名裂，销声匿迹多年的……前世界首富。
“马斯·洛克？”顾稀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满脸不解，“轩哥，为什么要把他也加进来？他不是已经……”
苏轩收起光幕，没有解释，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未来之城。
“一个完美的剧本，需要英雄，需要智者，也需要恶棍。”
“但最重要的，它需要一个……懂得如何将梦想卖给全世界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