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笼罩下，粗布嫁衣新娘的身影本已渐渐平静，可当苏眠提及“完整的嫁衣”时，她涣散的眼神突然猛地聚焦，像是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爆发出更汹涌的怨念。那双淌着血水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眠，瞳孔里映出苏眠肩膀上那缕淡红色的嫁衣碎片，贪婪与怨毒交织，几乎要将人吞噬。
“完整的嫁衣……”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沾满血污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落在水池边缘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你根本不懂，那不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话音未落，她突然猛地发力，上半身彻底从血水里探了出来。湿透的粗布嫁衣紧贴着她浮肿发白的身体，破烂的衣摆垂在水池外，滴下的血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她的半边脸上还挂着破碎的红布，布片边缘缠着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另半边脸则暴露在外，皮肤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发胀起皱，眼角的血水混着泪水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砸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痕迹。
“凭什么？”她突然尖声质问，声音刺破病房的寂静，震得白炽灯的光晕都跟着晃动，“凭什么你能带着嫁衣的碎片离开？凭什么你能活着从那个副本里走出来？凭什么你就能拥有别人的祝福，而我连一件像样的嫁衣都得不到？”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般砸在苏眠心上，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掌心的青铜镜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对方怨念的狂暴。苏眠看着眼前这个被执念逼疯的新娘，想起血色嫁衣副本里那些互相撕扯的身影——她们都曾是被命运抛弃的人，却因为嫉妒和不甘，将痛苦转嫁到彼此身上，最终陷入无尽的循环。
“我没有带着‘别人的祝福’。”苏眠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那个副本里的每个人，包括你，都只是被诅咒困住的可怜人。我能离开，不是因为我比你幸运，而是因为我想停下这场互相伤害的循环。”
“停下？”新娘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绝望，“你以为你能停下？你以为你肩膀上的碎片是那么好带的？那是怨念的种子，迟早会把你也拖进来！就像李雪一样！”
她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体都离开了水池，朝着苏眠直冲过来。溅起的血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弧线，落在地上、墙上，甚至苏眠的睡衣上，留下一个个刺眼的血印。更诡异的是，那些溅落的血水在落地瞬间，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红布碎片，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齐刷刷地朝着苏眠的脚踝缠去。
苏眠只觉得脚踝一凉，低头看去，只见那些红布碎片已经缠上了她的小腿，布料粗糙冰冷，像是无数根细针在刺着皮肤。她试图抬脚挣脱，可碎片却越缠越紧，边缘甚至开始微微收缩，像是要嵌进肉里一样。
“这些碎片，都是我被撕碎的嫁衣！”新娘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她的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更多的血水从她身上滴落，化作新的红布碎片，加入到缠绕苏眠的队伍中，“它们会一点点收紧，直到把你的血肉和怨念缠在一起，让你也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没有完整的嫁衣，活着比死更痛苦！”
苏眠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能感觉到小腿处的束缚越来越紧，血液流通都开始变得不畅，一阵阵麻木感顺着小腿往上蔓延。她握紧青铜镜，试图用镜面的金光驱散这些碎片，可这次金光却显得格外微弱，只能勉强让碎片的缠绕速度慢下来，却无法将它们彻底逼退。
病房里的温度骤降，原本就冰冷的空气此刻像是结了冰，苏眠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白炽灯的光芒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着新娘的动作不断变换形态，仿佛在为她助威。
“你还记得吗？在那个枯井边，你看着我们互相撕打，看着我的嫁衣被撕成碎片，你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装作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新娘一步步逼近，脸上的怨毒越来越深，她的手指指向苏眠的胸口，“你手里的镜子，不过是个摆设！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连你自己都快救不了了！”
苏眠的后背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小腿上的红布碎片已经缠到了膝盖，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怨念彻底吞噬的新娘，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同情，还有一丝无力。她知道新娘说的是气话，可“救不了任何人”这几个字，还是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就在这时，肩膀上的红影突然剧烈发烫，像是要和缠在腿上的碎片呼应。苏眠能感觉到，那缕碎片里的怨念正在被新娘的情绪点燃，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甚至有脱离她肩膀的趋势。如果真的让两者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你错了。”苏眠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举起青铜镜，对准新娘，“我或许救不了所有人，但我至少能试着停止这场循环。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没有完整的嫁衣，而是因为你被嫉妒和怨恨困住了。你恨的不是那些撕碎你嫁衣的人，而是你自己无能为力的命运！”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新娘的痛处。她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怨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茫然和痛苦。缠在苏眠腿上的红布碎片也停止了收缩，在空中微微晃动，像是失去了力量。
“无能为力的命运……”她低声重复着，眼神涣散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还残留着撕扯嫁衣时留下的痕迹，指甲缝里的红绣线早已干涸发黑，“是啊……我只是个丫鬟，爹娘早死，被卖到地主家，每天做牛做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们说，让我穿上嫁衣去副本，就能换来下辈子的好日子……我信了，我以为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浓浓的哭腔，像是在诉说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苏眠能感觉到，她的怨念正在一点点减弱，紧绷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可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新娘的话。那铃声依旧是之前那种生锈铁片摩擦的调子，尖锐而急促，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短暂的平静。
新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的茫然瞬间被惊恐取代。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水池边缘，血水溅了她一身。她死死盯着床头柜上的黑色座机，身体抖得像筛糠，嘴里不停念叨着：“电话……又是这个电话……不能接……接了就完了……”
苏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部座机的听筒再次自己抬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听筒里传来一阵模糊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她突然意识到，这通电话不仅仅是针对自己，更是针对所有被怨念困住的灵魂——它像是一个触发器，不断唤醒她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甘。
“别听它的！”苏眠对着新娘大喊，试图唤醒她的理智，“那只是诅咒的诱饵，它想让你再次陷入怨念里！”
可新娘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神死死盯着那部电话，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缠在苏眠腿上的红布碎片突然重新收紧，并且开始朝着她的上身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苏眠能感觉到，新娘的怨念因为这通电话，再次变得狂暴起来。
“不……我不能再被它控制了……”新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着苏眠扑过来。这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既然我得不到完整的嫁衣，那你也别想带着碎片离开！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一起变成怪物！”
她的双手化作利爪，指甲泛着幽绿的毒光，直取苏眠手中的青铜镜——她知道，这面镜子是唯一能克制她的东西，只要毁掉镜子，苏眠就会像李雪一样，任她摆布。
苏眠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可腿上的红布碎片却限制了她的动作，让她躲闪得有些狼狈。利爪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带起一阵刺痛，皮肤瞬间被划出一道血痕。她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钻进了身体里。
“你逃不掉的！”新娘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她再次扑上来，利爪直指苏眠的肩膀，想要抓住那缕嫁衣碎片，“把碎片给我！那本来就该是我的！”
苏眠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防御了。她咬紧牙关，忍着腿上和手臂的疼痛，猛地举起青铜镜，对准新娘的利爪。镜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金光虽然没有之前那么耀眼，却带着一股坚韧的力量，硬生生挡住了新娘的攻击。
利爪与金光接触的瞬间，新娘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她看着自己冒烟的指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却不敢再贸然上前。
缠在苏眠腿上的红布碎片也因为金光的冲击，开始慢慢松动。苏眠趁机用力一挣，终于摆脱了碎片的束缚，踉跄着后退几步，与新娘拉开了距离。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新娘，心里清楚，单纯的防御和劝说已经没用了。想要彻底化解她的怨念，必须找到她执念的根源——那件“完整的嫁衣”。可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为新娘变出一件完整的嫁衣，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青铜镜，以及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那些古老咒术。
就在苏眠思考对策时，新娘突然再次发起攻击。这次她没有直接扑上来，而是朝着水池的方向后退一步，然后猛地挥手，将水池里剩下的血水全都泼向苏眠。血水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血滴，像是一场红色的暴雨，朝着苏眠席卷而来。
苏眠迅速举起青铜镜挡在身前，金光再次亮起，形成一道屏障，将大部分血滴挡在外面。可还是有几滴血滴穿过屏障，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刚好打在那缕红影上。
红影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剧烈发烫，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几乎要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苏眠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怨念正在顺着红影钻进她的身体，让她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些混乱的画面——破旧的柴房、冰冷的灶台、地主家小姐轻蔑的眼神，还有那件缝缝补补的粗布嫁衣……
这些都是新娘的记忆。
苏眠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新娘的怨念同化。如果不能尽快阻止，她很可能会失去自我，变成和新娘一样的怪物。
她咬紧牙关，努力抵抗着脑海里的混乱画面，同时握紧青铜镜，在心里默念父亲笔记里的咒语。她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化解这场危机——那就是用“共情咒术”，彻底走进新娘的内心，理解她的痛苦，然后引导她放下执念。
可共情咒术需要以自身的血液作为媒介，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的怨念反噬，永远困在对方的记忆里。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她自己的意志，也赌的是新娘内心深处那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善意。
看着新娘再次举起的手，以及她眼神里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苏眠知道，她没有时间犹豫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对准了自己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