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裂痕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在天际拉出尺许长的豁口。
腥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时，安燠的系统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吓得她耳尖一缩——那是比上次被雷劈时还刺耳的警报：【警告！检测到‘混沌之眼’正在进行远程观测！目标锁定宿主，因果线波动值+30%！】
她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表面却仍挂着淡笑。
龙符在袖中硌得手腕生疼，这是前日在断崖签到得来的宝贝，能屏蔽百里内的神识探查。
此刻她装作整理衣袖，将符纸往袖底又塞了塞，余光瞥见程砚的熊耳朵正警惕地立着，像两座小雷达。
“夫人？”程砚的钉耙在身前划出半道银弧，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布囊——那里躺着三颗青里透红的定身桃，是他特意用山蜂蜜跟老参换的。
山风掀起他的熊皮坎肩，露出护心镜上那朵蔫巴巴的桃花，“这风里有股子烂树根味儿，比上个月山后那口枯井还冲。”
老参的根须“唰”地绷直，原本佝偻的腰板挺得像根晾衣杆。
他盯着裂痕里忽明忽暗的猩红光斑，须子尖微微发颤：“不是烂树根。”千年精怪的声音压得极低，“是……是那些老怪物在扒拉咱们的命数。他们在等——等咱们慌不择路，把压箱底的宝贝全抖出来。”
安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系统面板上突然弹出的提示：混沌之眼善噬因果，观测即掠夺。
上回在雷阵里，凤羽女子说的“命运之子”不会是要他们当诱饵吧？
她垂眸看掌心的凤凰印，淡金色纹路正随着呼吸起伏，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程砚的大掌突然覆上来。
他掌心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却把那点慌乱捂得暖融融的：“别怕。”熊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上回你被雷劈，俺扛了三道；这回就算来十个混沌眼，俺钉耙先砸它七个——”
“砸不得！”老参的根须“啪”地缠住程砚的钉耙头，须子尖急得直冒绿芽，“你这夯货！混沌眼是因果层面的东西，钉耙砸得着雷，砸得着风，砸得着人家看你的眼神么？”
程砚被说得耳尖发红，钉耙柄在地上磕出个小坑：“那你说咋办？总不能干等着被看光吧？俺媳妇儿的小本本可不能被偷——”
“咳！”安燠轻咳一声，程砚立刻闭了嘴。
她望着裂痕里越来越清晰的瞳孔——那根本不是眼睛，倒像是无数张咧开的嘴，每道血丝都在舔舐着空气里的因果线。
系统提示音还在嗡嗡响：【检测到观测强度+50%，建议宿主立即触发‘反向摆烂’机制——】
“反向摆烂？”安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系统这破名字，上回她想偷偷练睡仙诀，结果把程砚送的桂花蜜罐掉山崖下了；这回要是真摆烂……她余光瞥见程砚腰间的定身桃，又扫过老参藏在袖中的参须（他总说那是“能勒死大罗金仙的捆仙须”），忽然福至心灵。
“程砚。”她踮脚戳了戳他护心镜，“你前日说要给我酿的枇杷蜜，可备齐了？”
程砚愣了愣，立刻接话：“备齐了！后山那片枇杷林，俺守了整月，半只蜂子都没让偷——”
“老参。”她又转向缩成一团的人参精，“你说要泡的避魂草，是不是该把你藏在石缝里的那坛百年陈酿拿出来？”
老参的根须“刷”地弹直，瞪圆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还有。”安燠拽了拽程砚的坎肩，声音故意放得甜腻，“上次在桃林，你说要给我编的草环……”
程砚的熊耳朵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去摸怀里：“在呢在呢！俺怕晒坏，特意用荷叶包着——”
裂痕里的猩红突然剧烈收缩，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
安燠瞥见老参的须子正偷偷打手势，程砚的定身桃已经攥出了汗，而她掌心的凤凰印，正发出若有若无的金光，将三人的因果线缠成了团乱麻。
系统突然安静了。
安燠望着裂痕边缘开始泛白的纹路，知道那些“眼睛”正在疯狂咀嚼这团乱麻——它们要的是清晰的因果，可现在，他们偏要给点甜腻的、琐碎的、黏糊糊的，像团嚼不烂的麦芽糖。
山风忽然弱了。
裂痕不再扩张，那些猩红的瞳孔开始模糊。
程砚凑过来，压低声音：“夫人，你这是……”
“引蛇出洞。”安燠捏了捏他的手，眼尾弯成月牙，“他们想看咱们的破绽，咱们就给点他们不屑看的——”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呀程砚，你草环上的蝴蝶怎么少了只？是不是又被老参偷吃了？”
老参的根须“唰”地缩进土里，只露出张气鼓鼓的脸：“俺偷吃？上回是谁把蜜罐藏在参田里，害俺根须全沾了蜜——”
裂痕里传来刺耳的尖啸。
安燠望着程砚耳尖的绒毛被风吹得乱颤，忽然觉得所谓“命运之子”，大概就是要把那些冰冷的因果，熬成热乎的糖粥吧。
她摸了摸袖中的龙符，又碰了碰掌心的凤凰印，心念急转，忽然展颜一笑，故意抬高声音：“哎呀——”
安燠话音未落，指尖的玉片便被山风掀起一道银弧。
那玉片本是系统前日「偷懒签到」奖励的「普通装饰玉」，说是能保平安实则连小妖的爪牙都挡不住。
此刻她故意将玉片抛得老高，在半空中划出亮闪闪的轨迹，耳尖却绷得像根琴弦——这招「抛砖引玉」能不能成，全看那些红眼馋不馋这口「无用的因果」。
裂痕里的猩红果然顿了顿，像是饿鬼见着残羹，歪歪扭扭地往玉片坠下的方向伸来。
安燠喉间涌上点笑意——到底是混沌里泡久了的东西，连「假宝贝」的味儿都闻不出来。
她趁这空档反手揪住程砚的坎肩，指甲在他护心镜上敲了两下：“熊瞎子，记着别真打，你钉耙上的山神纹能震散它们三分注意力就行。”
程砚的熊耳朵抖得像两片小旗子，钉耙往肩头一扛，声如洪钟：“俺媳妇儿的宝贝也敢觑？爷爷我这钉耙专打偷摸的贼！”他故意跳得老高，钉耙划出的金光在暗空里炸开，活像只举着火把的熊瞎子蹦跶。
裂痕里的红眼被他闹得乱转，有两道甚至缠上他的钉耙尖，像黏在糖人上的苍蝇。
“小祖宗，您倒是快点！”老参的根须突然缠住安燠的脚踝，拽着她往裂隙下方的岩缝里拖。
千年精怪的脸皱成核桃，须子尖还挂着刚才被程砚气出来的绿芽：“那夯货的钉耙金光最多撑半柱香——上回他用这招逗山雀，结果把后山蜂窝捅了！”
安燠被拽得踉跄，反手摸出腰间的朱砂笔。
笔锋触到岩面的瞬间，系统在识海嘀咕：【检测到宿主触发『摸鱼布阵』隐藏签到，奖励《迷踪阵图·残卷》——】她差点笑出声，笔尖顺势画出个歪歪扭扭的雷纹。
这哪是布阵，分明是系统看她摆烂摆得辛苦，偷偷塞的外挂。
“老参，抽你根须当阵眼。”她头也不抬，“要最粗那根，你藏在左袖里的。”
老参的根须「唰」地缩回去半寸，须子尖急得冒白丝：“你当俺是韭菜么？上回给你当药引抽了三寸，上个月给程砚补熊胆又抽了两寸——”话没说完，一截裹着灵气的参须已经「啪」地甩在她手心。
千年精怪嘴硬得很，根须却诚实地渗出点点绿液，分明是把压箱底的「千年参元」都渡了过来。
程砚的骂声突然拔高：“嘿！还敢咬俺钉耙？信不信俺把你揪下来下酒？”安燠抬头，正看见他护心镜上那朵蔫桃花被金光映得发亮——那是她前日说「好看」，他连夜翻遍后山摘来别上的。
此刻桃花瓣被红眼扯得乱颤，倒像在替他挥旗呐喊。
“阵基成了。”老参的声音突然发闷。
安燠低头，只见岩面上的朱砂纹正泛着暖光，参须在阵心拧成个小漩涡，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她指尖快速结印，凤凰印在掌心发烫——这是上回雷阵里凤羽女子留下的，说是「关键时能烧穿因果」。
此刻印纹顺着血管爬到腕间，把她的手背染成淡金。
“最后一道。”她摸出袖中龙符，符纸在指尖发出轻响。
这是断崖签到得的宝贝，本是用来防神识的，此刻却被她按在阵眼上。
龙符遇灵气腾起青烟，烟里竟隐约浮出条小蛇——系统又开始嘟囔：【检测到宿主违规使用道具，触发反向惩罚——】
“闭嘴！”安燠在心里咬牙。
她早算好了，龙符的「防神识」和参须的「乱因果」凑一块，正好能给混沌之眼喂口「迷魂汤」。
至于系统要罚她掉东西……大不了把程砚今早塞她兜里的山杏掉两颗，反正那憨货明日准能再摘一兜。
程砚的钉耙突然砸在地上，震得岩缝直颤：“夫人！它们要缩回去了！”安燠抬头，裂痕里的红眼正疯狂收缩，像被烫到的章鱼。
她心下暗急，指尖结印的速度又快三分——差一点，就差一点！
“成了！”老参的根须猛地绷直，参田般的香气炸开。
岩面的阵法突然亮如白昼，龙符的青烟、参须的绿液、凤凰印的金光搅成一团，在裂隙下方织出张因果乱网。
安燠扶着岩缝喘气，额角的汗滴进阵里，竟在光网里溅出朵小桃花。
“小懒虫，检测结果！”她在识海低喝。
【检测到『混沌之眼』锁定坐标——倒计时：三息。】
安燠的瞳孔骤缩。
她转头看向程砚，那憨货正举着钉耙冲裂隙比划，护心镜上的桃花被汗浸透，蔫得更厉害了；再看老参，千年精怪的根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须子尖的绿芽全蔫成了黄渣。
三息。
足够她捏碎龙符提前触发阵法，足够程砚抄起定身桃砸过去，足够老参再抽半根须子当「最后的保险」。
可三息，也足够混沌之眼把他们的因果线嚼得连渣都不剩。
安燠的指尖按上龙符，触感像按在程砚掌心的茧上。
她望着裂隙里最后一丝猩红，忽然笑了——怕什么？
他们有的是黏糊糊的因果：程砚藏在岩缝里的枇杷蜜，老参偷喝的百年陈酿，她记满程砚糗事的小本本……这些混沌之眼嚼不烂的甜腻，够它们消化个几百年。
“三。”
程砚突然扭头，熊耳朵抖得像在说“俺信你”。
“二。”
老参的根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像在说“俺陪你”。
“一。”
安燠的指尖用力一捏。
龙符碎裂的轻响里，她听见系统炸毛的尖叫，看见程砚举着定身桃冲过来的憨样，闻见老参参须里最后一丝甜香。
而裂隙深处，那团猩红的瞳孔，终于缓缓——
（倒计时归零，安燠猛地捏碎手中玉片，提前触发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