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驶入那片纯粹的空白时，连星晶植株的叶片都安静下来。没有光轨的脉络，没有星云的轮廓，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仿佛整个宇宙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飞船自身的微光，在无垠的虚无里浮沉。
“所有探测仪器都失效了。”文茜敲了敲控制台，屏幕上只有一片均匀的白噪，“像是被这片空白‘吞噬’了信号。”
沈砚握着操纵杆，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滞涩感。往常能与星轨产生共鸣的石语族力量，此刻像沉入了深海，连最细微的震颤都无法激起。他低头看向舷窗外，望舒号的光轨尾迹没有像往常那样弥散成星尘，而是在离开船体的瞬间，就被空白无声地抚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好像在‘拒绝’被定义。”杉菜伸手按在舷窗上，琉璃族的虹光顺着指尖漫出，却在接触空白的刹那化作细碎的光点，像被温柔地吹散的蒲公英，“它不接受任何已知的轨迹和色彩。”
顾星辞展开卷轴，原本在星轨织机处变得绚烂的星文此刻黯淡了许多，只有边缘还残留着一丝七彩光丝的暖意。她试着让星文漂浮出去，那些曾能编织星图的字符在空白中打着旋，像是迷失了方向，最终轻轻落在卷轴上，再无动静。
“不是拒绝，或许是在‘等待’。”她指尖轻抚过卷轴上那行“织进新的期待”，忽然感觉到星晶植株传来一阵极轻的痒意——那个抱着五彩光丝的胚胎，正从果子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空白。
就在这时，空白中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不是光，也不是影，更像是一种“气息”的波动，拂过望舒号的船身时，舱内所有人都忽然想起了某段被遗忘的记忆：沈砚记起石语族祭坛上从未被记录过的一道刻痕，杉菜闻到了琉璃族诞生地最初的虹光香气，文茜听见了风信族古老歌谣里缺失的一个音符，顾星辞则看到了卷轴诞生前，自己第一次在归墟之境画出的、不成形的星轨草稿。
“是‘起源之息’。”顾星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震颤，她看着胚胎从果子里飘出来，化作一道小小的光团，朝着涟漪的方向飞去，“这片空白里，藏着所有事物尚未成型时的样子。”
光团般的胚胎在空白中停下，小心翼翼地展开怀里的五彩光丝。那些来自不同星轨的光丝刚一接触空白的气息，竟开始自行分解——齿轮星穹的金属光泽褪成了最原始的银白，暗影星云的流动感化作纯粹的墨色，初生之墟的嫩色回归成透明的莹光，最终变成五种最基础的光粒子，在胚胎周围盘旋。
“它在‘还原’。”沈砚忽然明白过来，“就像把编织好的线拆成最初的纤维，让一切回到可以重新开始的状态。”
胚胎似乎很满意，它用小小的光手拨动着五种光粒子。银白与墨色相撞，没有化作机械造物，而是凝成了一颗黑白交织的星核；透明莹光裹住虹光的粒子，长出一片没有固定形态的、会呼吸的星云；最后剩下的星文光粒子，被胚胎轻轻吹向望舒号——它们落在卷轴上，竟化作了一行从未见过的、由点与线构成的原始符号。
“这不是星文，是‘可能性’本身。”顾星辞指尖触碰符号，无数模糊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星轨长成会移动的森林，星文化作会唱歌的飞鸟，甚至有齿轮与暗影共生的星球，在未知的领域绽放出晶体花……这些画面没有固定的形态，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文茜忽然笑了，她摘下耳边的风信石，将风信族最本源的气息注入空白：“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或许‘规则’本身，也能换一种样子。”
她的话音刚落，黑白星核突然开始旋转，转出一道既不像直线也不像环线的星轨，上面流淌着风信石的清越音色。那片会呼吸的星云里，慢慢凝结出带着石语族纹路的星岩，却又裹着琉璃族的虹光，像活物一样轻轻搏动。
“看！”杉菜指向舷窗外，胚胎正将最后一缕星文光粒子揉成一团，抛向空白的深处。那里泛起一圈比刚才更清晰的涟漪，涟漪散去后，竟出现了一颗小小的、闪烁着微光的星球——它没有固定的轨道，却在自行编织着围绕自己的星丝，那些星丝里，混杂着望舒号上每个人的气息。
“它不是要我们填补空白。”顾星辞收起卷轴，上面的原始符号正慢慢与星文融合，“而是要我们明白，空白从来都不是终点。它是所有尚未发生的故事的起点，是让‘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地方。”
胚胎飘回星晶植株上，重新缩成果子的模样。只是这一次，果子表面不再是细密的星图，而是一片干净的莹白，像在等待新的光丝注入。望舒号周围的空白里，开始浮现出零星的光粒，它们顺着飞船的航向慢慢延伸，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跟随。
沈砚重新握住操纵杆，这一次，滞涩感消失了。石语族的力量与空白的气息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共鸣，仿佛脚下不再是固定的星轨，而是可以随时生长出道路的土壤。他看向仪表盘，那里没有任何坐标，却自动浮现出一行字——那是胚胎刚才化作的原始符号，被星文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
“向前。”
“向前。”沈砚重复道，推动操纵杆。望舒号的光轨尾迹不再被空白抚平，而是在身后留下一串闪烁的光粒，像撒下的种子。那些光粒落地的地方，正慢慢长出极细的星丝，星丝的尽头，是比刚才那颗星球更辽阔的、正在酝酿的未知。
杉菜看着那些新生的星丝，忽然想起星轨织者的话：“每段旅程都是一根光丝。”她转头看向顾星辞，眼里闪着虹光，“那这片空白，是不是就是让我们织出‘从未有过的光丝’的地方？”
顾星辞的卷轴轻轻展开，上面的星文与原始符号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新的星轨图——图上没有任何已知的星域，只有一条蜿蜒向前的光带，光带两旁，是无数分叉的、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细线，每一条细线的尽头，都标注着一个同样的符号：“可能”。
“或许吧。”她微笑着合上卷轴，望向舷窗外那片依旧辽阔的空白，“毕竟，宇宙最迷人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已经被织好的星图，而是还有无数空白，等着我们把‘期待’，织成新的星空。”
望舒号继续向前，身后的光粒不断生长，身前的空白里，有更鲜活的气息在涌动。旅程仍在继续，这一次，他们要编织的，不再是沿着轨迹的星轨，而是通往未知的、属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