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星骸之城·齿轮的呼吸
望舒号的光轨刺破金属星域的边界时，舷窗外的景象骤然变得粗粝起来。不再是星云的柔和乳白，也不是恒星的璀璨光晕，而是无数星舰残骸堆叠成的钢铁山脉——断裂的引擎喷口像锈蚀的巨骨指向虚空，扭曲的舱壁上还残留着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细碎的金属碎片在引力场中缓慢沉浮，像是这座死亡之城剥落的鳞片。
“这地方看着就硌得慌。”道明寺用手指敲了敲舷窗，“真有人能在这儿待下去？怕不是群喝机油的机器人吧？”
话音未落，顾星辞的探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原本分散的能量点正朝着一个方向汇聚，形成一道螺旋上升的能量流，与沈砚晶体中浮现的光柱影像完全重合。更奇特的是，这些能量波动带着规律的震颤，像某种巨大机械的心跳。
“不是无序的废弃能量，是有节奏的。”顾星辞放大屏幕，能看到残骸之间有微光闪烁，“像是……在传递动力。”
文茜的望舒水晶突然变得滚烫，一段古老的星舰语顺着能量流渗入船舱：“……齿轮卡壳了……第七区的传动轴……需要三百个标准单位的润滑磁液……”
“真的有人在修东西！”杉菜兴奋地凑近屏幕，“听声音像是遇到麻烦了？”
望舒号降低高度，贴着一座由三艘巨型星舰残骸拼接成的“山脉”滑行。当穿过一道由断裂舰桥搭成的天然拱门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无数残骸被巧妙地焊接、嵌套，组成了错落有致的平台与通道，管道里流淌着幽蓝的能量液，在金属壁上折射出流动的光。而在这片“城市”的中心，果然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光柱的基座处，隐约能看到巨大的齿轮正在缓慢转动。
“那是……星舰坟场的核心？”沈砚的晶体微微发亮，“这些残骸不是被随意丢弃的，它们被改造成了能量传导的介质，就像……一座用废弃零件搭成的星核反应堆。”
望舒号刚停稳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平台上，舱门就被一股带着机油味的气流推开。一个金属质感的小机器人滚了进来，它的身体是用不同型号的螺丝和齿轮拼凑的，头顶的探照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检测到陌生星舰能量特征……身份识别失败……但携带了兼容频率的机械波动……允许进入维修区b7……重复，允许进入b7……”
“还真有机器人！”道明寺弯腰戳了戳小机器人的齿轮脑袋，“你们头儿呢？本少爷带了万能扳手，什么破烂都能给你们拧好！”
小机器人的探照灯闪了三下，像是在表达“无语”，随后转身朝通道滚去：“主工程师正在抢修主传动齿轮……你们的工具若符合星际机械联盟标准，可以提供协助……否则请保持静止，以免被当作废弃零件回收。”
五人跟着小机器人穿过迷宫般的金属通道。沿途随处可见正在工作的机械：有的机械臂在给断裂的管道焊接新接口，有的悬浮平台载着闪烁的仪器扫描残骸，甚至有几株金属质感的植物顺着管道生长，叶片转动时还能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
“这里的一切都在‘动’。”杉菜蹲下身，看着脚下一条输送能量液的管道，管壁上的锈迹正被某种纳米机器人一点点啃食干净，露出崭新的金属光泽，“它们不是在修复星舰，是在让这些残骸‘活’过来。”
走到城市中心的光柱下方，五人才看清那巨大的齿轮结构——它足有望舒号的十倍大，齿牙上布满磨损的痕迹，边缘还卡着几块断裂的金属板。一个穿着油渍斑斑的工装、戴着护目镜的老者正吊在齿轮侧面，手里的扳手比他的人还长，正费力地撬动卡住的碎片。他的周围悬浮着上百个小机器人，有的递工具，有的用激光切割金属，忙得团团转。
“主工程师，检测到外部协助单位。”小机器人滚到老者脚边汇报。
老者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布满机械义眼的眼睛——左眼闪烁着蓝光，右眼则是温润的棕色，像是用新零件替换过一般。他看到道明寺手里的万能扳手时，棕色的眼睛亮了一下：“星际通用款m7型？这可是老古董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用能量扳手了。”
“老东西才靠谱！”道明寺举起扳手晃了晃，“你这齿轮卡得挺顽固啊，要不要本少爷帮忙？”
老者爽朗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我是铁老，这座星骸之城的守墓人，哦不，现在该叫修复师了。这齿轮是用三百年前‘开拓号’的主引擎核心改的，负责给整座城供能，昨天突然卡进了块陨石碎片，小的们力气不够，正发愁呢。”
顾星辞指着齿轮边缘：“碎片卡进了第七个齿槽，硬撬会损伤齿牙。我带了声波震荡器，可以先松动碎片再取出来。”
“声波震荡器？”铁老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是用归航星的共鸣水晶做核心的那种吗？听说那玩意儿能根据金属密度调整频率，我找了半辈子都没淘到。”
“何止，”文茜从舱内取出仪器，“我们还能让望舒水晶和齿轮的能量场共鸣，帮你同步校准转速。”
铁老的眼睛彻底亮了，他拍了拍齿轮：“好小子们！要是能修好它，我请你们喝最正宗的星舰燃料酒——用废弃引擎里的能量结晶酿的，后劲足得能让机器人都醉三天！”
道明寺已经跃跃欲试地爬上了齿轮：“少废话，看本少爷露一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望舒号的成员们各司其职：顾星辞调试声波震荡器，让高频声波顺着齿轮纹理渗透；文茜引导望舒水晶释放能量，与齿轮的固有频率逐渐同步；沈砚的晶体悬浮在空中，实时监测齿轮的应力变化，避免修复时出现二次损伤；杉菜指挥小机器人清理齿轮周围的碎屑，还发现了几处隐藏的裂痕，用带来的火心果种子提取物——一种能快速凝固金属的有机胶——做了临时修补；道明寺则握着万能扳手，在最关键的时刻猛地一拧，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卡住的陨石碎片终于被撬了出来。
当巨大的齿轮重新开始平稳转动，整座星骸之城都发出了欢呼般的嗡鸣——管道里的能量液流速加快，平台上的灯光变得明亮，甚至连远处的残骸山脉都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像是伸了个懒腰。铁老站在齿轮下方，看着重新冲天而起的光柱，机械眼和生物眼都泛起了泪光。
“三百年了，”他喃喃道，“这座城终于能全力运转一次了。”
夜幕降临时，铁老在一座用星舰驾驶舱改成的酒馆里招待他们。酒杯里的燃料酒泛着幽蓝的光，喝下去像吞了一团温暖的火焰。铁老给他们讲星骸之城的故事：这里曾是星际战争的弃尸场，他的祖父是最早的拾荒者，后来发现这些残骸里藏着无数文明的记忆——有的引擎记录过探索未知星域的航线，有的舱壁刻着船员的家书，有的甚至还残留着母婴舱的保温能量。
“所以我们不拆它们，只修它们。”铁老指了指窗外，月光透过金属缝隙洒进来，在地面拼出破碎的星图，“你看那片残骸，原本是艘客运舰，现在被改成了育儿舱，小机器人就在里面学习怎么修复机械；还有那边的通讯塔，是用十艘不同文明的通讯舰拼的，现在能收到全宇宙的星舰信号。”
杉菜突然指着窗外一个正在移动的残骸：“那艘小飞船好像在自己调整方向？”
“不是好像，是真的。”铁老笑了，“我们给每个有修复价值的残骸都装了‘记忆核心’，让它们保留自己的‘性格’。就像那艘小飞船，原本是艘快递舰，现在每天还会准时把零件送到各个维修区，跟以前送快递一模一样。”
道明寺喝干了杯中的酒：“你们就打算一直守在这儿？不出去看看新的星星？”
铁老望向中心的齿轮：“这里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了。每天都有新的残骸飘过来，带着不同的故事。我们修复它们，不是为了让它们变回原来的样子，是让它们以新的方式‘活’下去。就像这齿轮，以前是开拓号的引擎，现在是星骸之城的心脏，这不比去看新星星有意思？”
顾星辞的探测仪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有新的残骸正在靠近，能量波动很微弱，像是艘快要报废的小型勘探舰。铁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抓起扳手就往外跑：“有新客人来了！这次的残骸里说不定藏着古老的星图！”
五人跟着他来到平台上，看着那艘满身伤痕的勘探舰缓缓飘入星骸之城的引力范围。小机器人已经围了上去，开始扫描船体数据，铁老则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嘴里还念叨着：“看这船体设计，像是五百年前的‘漫游者’系列……啧啧，这引擎要是能修好，能让育儿舱的温度再稳定三度……”
望舒号的星芒吊坠轻轻闪烁，记录下齿轮转动的声音，还有铁老兴奋的念叨声。杉菜看着那些在残骸间忙碌的小机器人，突然觉得这里的金属味比星云的香气更让人安心。
“下一站……”顾星辞的话没说完，就被铁老打断。
“等等！”铁老从勘探舰的残骸里翻出一块布满刻痕的金属板，“这上面的星图指向一片‘会消失的星域’，据说进去的星舰从来没出来过，但里面的能量反应很奇特，像是……有无数星舰在同时闪烁信号。”
文茜的望舒水晶突然震颤起来，传递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呼救信号，像是隔着厚厚的时空屏障：“……坐标丢失……重复……我们被困在时间的褶皱里……”
沈砚的晶体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片扭曲的星域，星轨像被揉皱的纸，无数星舰的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却始终无法靠近彼此。
“会消失的星域？”道明寺挑眉，握紧了手里的万能扳手，“听起来比修齿轮刺激多了！本少爷倒要看看，什么地方能困住星舰！”
杉菜已经开始收拾背包，把剩下的火心果种子和有机胶都塞了进去：“说不定里面有需要帮忙的人呢？就像铁老说的，每个星舰都有自己的故事，总不能让它们困在里面没人听吧？”
望舒号再次起航时，星骸之城的齿轮正转得欢快，光柱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光带，像在挥手告别。铁老站在平台上，举起扳手向他们致意，小机器人则组成了“一路顺风”的字样，在金属废墟间闪烁。
星芒吊坠里，除了初生之星的懵懂旋律，又多了一段齿轮咬合的节奏，沉稳而有力，像一座城市的心跳。五人知道，前方的“消失星域”或许藏着时空的谜题，或许有被困的灵魂，但无论是什么，都将是一段值得被倾听的故事。
毕竟，宇宙里最动人的，从来不是完美的航行，而是那些在废墟里重建、在困境中坚守、在时光里始终发出声响的存在。而他们，不过是恰好路过，又恰好愿意停下脚步，帮一把、听一听罢了。
望舒号的光轨朝着扭曲的星域延伸，像一根探针，即将刺入宇宙最深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