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皇朝的观星台,在夜色中如同一尊沉默的巨兽,蛰伏于皇都西北角的云雾深处。
这座由前代夏皇集举国之力铸就的通天建筑,台基由三千六百块“镇星岩”铺就,每一块都刻着镇压星力的符文,历经千年风雨而不褪色。
台顶的窥天水晶更是上古遗存,传闻是某位星辰大能的法器核心,不仅能滤尽凡尘杂光,更能将星辰之力凝聚成丝,供观星者触摸天机。
今夜,水晶穹顶下的星盘却在剧烈震颤。
大祭司玄渊的手指在星盘边缘划过,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身披的玄色法袍上,周天星辰图案正随着星力流转缓缓亮起,与穹顶外的星空形成奇妙的呼应。
可那双看透了三朝兴衰的眼睛里,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星盘上的轨迹乱了,乱得如同被狂风撕碎的蛛网。
“师尊,荧惑星又亮了!”身旁的弟子失声喊道。
玄渊抬头望去,只见代表灾劫的荧惑星正喷吐着赤红色的焰光,那光芒竟穿透了窥天水晶的过滤,在星盘上烧出一道扭曲的痕迹。
更让人心悸的是,紫微星——那颗象征夏灵皇朝气运的帝星,此刻正被荧惑的红光步步紧逼,星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锁仙卫屠戮飞升者,戾气冲霄;太子勾结梵天,权柄旁落;皇陵封印松动,阴煞外泄……”玄渊低声呢喃,权杖顶端的星核发出嗡嗡的悲鸣,“三重劫数叠加,星辰岂能不乱?”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自身魂力注入星核。刹那间,星核爆发出璀璨的蓝光,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星盘上激起层层涟漪。那些混乱的星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开始缓缓归位。玄渊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只要能找到星象的破绽,或许还能为皇朝争得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星盘东南角,一片从未有过星辰的空域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光。那光芒初时黯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遭所有星子的辉光。玄渊瞳孔骤缩——那是灰金色的光,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混沌初开时的本源色泽!
更诡异的是,这颗异星出现的瞬间,整个星盘竟剧烈倾斜!荧惑星的红光如同找到了归宿,疯狂向灰金星汇聚;紫微星则猛地一颤,星芒竟被灰金星吸走了一缕,变得更加微弱!
“混沌母种……”玄渊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想起了皇室秘典《天衍残卷》里的记载:“母种现世,星生灰金,噬运改道,万劫不复。”那本用上古文字书写的典籍里,还画着一枚与眼前异星一模一样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字:皇陵封印。
可这颗星在动!它正沿着一条无人能懂的轨迹,缓缓向皇都方向移动!
“难道皇陵的封印破了?”玄渊浑身发冷,他猛地将魂力催至极限,星核爆发出刺目的强光,试图锁定异星的根源。可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碰到异星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力突然从星盘深处爆发出来!
那力量浩瀚如星海,却又死寂如深渊,仿佛是混沌本源在拒绝被窥探。玄渊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锤砸中,喉头一甜,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星辰法纹。星核发出一声哀鸣,表面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光芒彻底熄灭。
“师尊!”弟子们惊呼着扶住他,只见玄渊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快……去见陛下……”玄渊抓住一名弟子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母种……在皇都……荧惑……兵灾……”
话未说完,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星台之上,只剩下星盘上那颗灰金色的异星,仍在无声地闪烁。
养心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夏皇夏昊天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手中捏着一枚传讯符,符纸上的字迹因灵力波动而扭曲——那是皇陵守将刚刚发来的急报:七公主夏倾月以精血冲击封印,引发母种异动,如今气息断绝,只剩一丝残魂吊着性命。
“废物!”夏昊天猛地将传讯符捏碎,金色的符纸碎屑在他掌心化作飞灰。他登基三十七年,自诩算无遗策,却没料到最疼爱的女儿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更让他心惊的是,皇陵那半枚混沌母种,竟会因一个女子的精血而异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陛下,大祭司求见!说是……咳血昏迷了三次,非要见您!”
夏昊天心中咯噔一下。大祭司玄渊是看着他长大的,从无虚言,更不会用“咳血昏迷”来戏耍他。他猛地起身:“宣!”
片刻后,玄渊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进了殿。他刚要行礼,便被夏昊天挥手拦住:“直接说,星象怎么了?”
玄渊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残留的血迹在空气中画出一颗灰金色的星辰:“陛下,混沌母种……显化于星空了。”
他将观星台上的异象一五一十地说出,包括荧惑星相伴、紫微星被噬、异星移动的轨迹,最后声音嘶哑地总结:“依老臣所见,那异星的落点……就在皇都附近。”
夏昊天沉默地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烛火照在他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混沌母种在皇都?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徐寒。那个从皇陵逃出来的、身怀混沌道果的少年。难道那小子体内的母种已经成熟到能引动星象了?可徐寒不过是个凝气境的修士,怎么可能有如此能耐?
另一个念头随之浮现:七公主。她以精血冲击封印,会不会是在给皇陵里的母种传递某种信号?甚至……她根本不是自毁,而是在帮母种脱困?
“陛下,该立刻彻查皇都!”玄渊急道,“锁仙卫在全城搜捕飞升者,正好让他们……”
“不必。”夏昊天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锁仙卫的事,朕自有安排。”
玄渊一愣。他看着夏昊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陛下在怀疑。怀疑他这个大祭司是不是与太子勾结,借着星象造谣;怀疑锁仙卫统领是不是梵天的人,不敢让他们接触母种的秘密;甚至怀疑……这星象本身就是个陷阱。
“可是陛下……”
“你累了。”夏昊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即日起,观星台封闭,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登临。你留下三名弟子记录星象,其他人……都随你回祭司府静养吧。”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软禁!玄渊的心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夏昊天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时,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位帝王的疑心病一旦发作,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老臣……遵旨。”玄渊躬身行礼,被弟子搀扶着退出了养心殿。
殿门关上的瞬间,夏昊天猛地起身,走到墙边的暗格前,伸手按了下去。暗格缓缓打开,里面露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影卫统领,”夏昊天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给你三个任务。”
“第一,盯紧观星台。玄渊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咳嗽一声,都要报给朕。”
“第二,调锁仙卫三成精锐,秘密排查皇都所有废弃的古阵遗址。重点找灰金色的能量残留,发现任何线索,不必汇报,直接毁掉。”
“第三,去东宫告诉太子,让他管好身边的梵天使者。再敢让摩诃插手皇朝之事,朕不介意让护国禅院的香火,断了。”
黑衣人领命消失后,夏昊天重新坐回龙椅,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殿门外。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步险棋。放任混沌母种在皇都游荡,无异于在身边养了一头猛虎。可比起未知的母种,他更忌惮太子与梵天的勾结。
“徐寒……夏倾月……混沌母种……”夏昊天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既然你们都想搅局,那朕就陪你们玩玩。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笑道最后。”
葬神渊底,混沌井口泛着幽幽的绿光。徐寒盘膝坐在井边,指尖把玩着一枚灰金色的莲子——那是混沌道果凝结出的本源精华,此刻正随着星象的变化微微发烫。
“玄渊倒是个妙人,”徐寒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仅凭星象就能猜到母种现世,可惜啊,猜得太准,反而引火烧身。”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从观星台传来的窥探之力,带着苍老而虔诚的魂力。可混沌道果乃是混沌本源所化,岂是凡俗星术能窥探的?玄渊遭到反噬,实属正常。
“不过,夏昊天的反应倒是有趣。”徐寒屈指一弹,井口的绿光泛起涟漪,映出养心殿里的场景——夏昊天对着暗格发号施令的样子,清晰可见。
“软禁大祭司,调锁仙卫查古阵,还警告太子……”徐寒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这位夏皇,倒是把多疑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可惜啊,他越是想掌控全局,就越是会被牵着鼻子走。”
他早就料到,混沌母种的星象会让夏昊天疑神疑鬼。锁仙卫本就因搜捕飞升者而人手不足,再分三成去查虚无缥缈的古阵,实力必然大减。而软禁大祭司,更是断了夏皇观测星象的眼睛——接下来的戏,就更好唱了。
“剑无痕那边,应该准备好了吧?”徐寒心念一动,井口的绿光转向皇都西北角的一处宅院。那里看似破败,实则暗藏玄机,数十道气息隐匿在阴影中,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为首的正是剑无痕。他身着夜行衣,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冽的寒光。感应到徐寒的意念,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很好。”徐寒收回目光,指尖的灰金色莲子缓缓融入掌心,“既然夏皇这么‘配合’,那这场戏,也该进入高潮了。”
他闭上眼睛,神识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皇都。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潜龙”成员,那些隐藏在民居里的无涯利刃,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指令。
“第一阶段‘惑乱’,结束。”
“第二阶段‘锋镝’,启动。”
徐寒的声音,直接在每个执行者的脑海中响起,冰冷而清晰。
“目标:锁仙卫七大据点,从 最弱的西市据点开始。”
“手段:不限。留活口,但要废掉修为。”
“时限:三日。三日之后,朕要看到皇都的锁仙卫,彻底瘫痪。”
命令下达的瞬间,皇都西北角的那处宅院,突然爆发出数十道凌厉的气息!剑无痕一挥手,率先跃出墙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向西市方向掠去。阴影中的其他人紧随其后,动作迅捷无声,仿佛融入了夜色。
与此同时,皇都各处的“潜龙”成员也动了。他们有的是酒楼掌柜,有的是街边小贩,甚至还有锁仙卫内部的小卒。此刻,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开始向各自的目标靠拢。
一场针对锁仙卫的清洗,在星象诡谲的夜幕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葬神渊底,徐寒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井口映出的星空。那颗灰金色的异星,仍在缓缓移动,荧惑星的红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相随。
“夏灵皇朝的气运,就先从锁仙卫开始噬起吧。”徐寒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等你们乱成一团,朕再亲手,摘下那颗黯淡的紫微星。”
井口的绿光渐渐散去,只留下葬神渊底的无尽黑暗,和黑暗中那双闪烁着算计与冷意的眼睛。